q胡亚彪既跳出陷阱之上,与洪文定抖擞精神,抢上山头。廖空空张起血盆大口,哈哈狰狞笑曰:“少林小子,算你一场造化,不致被贫道神仙索缚住。虽然,汝今虽脱出陷阱,但终亦逃不过贫道掌握也。”
洪文定大喝一声,举剑直取廖空空,一剑当胸插上。廖空空急闪身一跃,跳开三尺,拾声拔起腰间宝剑。洪文定见一剑落空,再标马第二剑刺到。二人就在山头上厮杀起来。
胡亚彪斯时,已置生死于度外,亦举剑直取罗金良。罗金良拔剑迎战。
四把宝剑,恍若四度金蛇,飞舞空中。老道人则袖手旁观,拈须微笑,似若甚有把握者。
胡亚彪之剑术在罗金良之上,战约六七回合,罗金良已觉不支,剑法渐乱,着着后退。胡亚彪暗喜,更发奋精神,一路迫前。正在着着进迫之际,老道士喝一声:“少林小子休得逞强,贫道来也!”言未毕,拔剑加入战团,夹击胡亚彪。
胡亚彪技高胆大,毫不畏怯,一把宝剑,敌住二人,起初尚可支持。不料这个老道人之剑术,的确利害,剑光闪闪,混作一团,杀到胡亚彪头昏眼花,无法招架,大吃一惊,措手不及,被老道人一脚,一个金鸡独立之势,打中腹部,立足不牢,倒在山头之上。罗金良乘机追前一剑,欲结果胡亚彪性命。
胡亚彪在此生死关头之际,急忍痛把身一滚,滚开二丈。原来山头之上,乃一斜坡。胡亚彪滚至斜坡之上,骨碌几声,从山头滚下,滚至山下小路,几乎滚落撒网石之断崖上。幸胡亚彪尚清醒,一手执着路旁乱草,不致跌落崖中。
罗金良、老道人二人,见廖空空战洪文定不下,一齐追上助战。洪文定急耸身一跃,跳出圈外,施展轻功,从山头跃下撒网石上。廖空空等三人,拔步下山追来。洪文定不敢恋战,一手拖着胡亚彪,转身狂奔。廖空空等三人衔尾直追。
洪文定挽着胡亚彪向前狂窜。胡亚彪虽然受伤,亦不暇理会,忍痛飞遁。慌忙间已不择路径,走约二十里外,回头望见廖空空等仍紧追不舍,不敢停留,继续奔跑。遥见山左高峰之下,山谷之前,一派密林,浓阴蔽日,足可躲避一时,乃与胡亚彪奔入林中,继续猛走。走尽密林,来到一个山谷之前,杜鹃花一望十里。时当三月,杜鹃盛放,灿烂如锦绣丛。洪文定回头再望,则廖空空等已不见踪迹,谅未有再追来矣。洪文定、胡亚彪二人,略松一口气。
胡亚彪斯时,突觉腹部剧痛,盖被老道士打了一脚,后由山上滚下,在生死危急关头之际,尚不觉其痛楚,及至惊魂已定,创伤乃发,当下痛苦异常,颓然倒卧于杜鹃花下。
洪文定大惊,急解衣视之,胡亚彪之小腹上,一片瘀黑之色,急自怀中取跌打丸为其敷治,痛苦略减。洪文定回思顷间之情景,罗金良、廖空空等,盖预知我等必经此地,故缚周人杰于山上,诱我等追上也。尚幸命不该绝,胡亚彪坠于陷阱之中,尚能跃上,虽然受伤,有惊无险。所烦愁者,周人杰虽然尚在人间,但又不知被掳往何方。而且顷间之老道人,剑术利害,此人是谁?莫非黄龙观主甘德望乎?周人杰师弟,莫非真个被囚于黄龙观内乎?
洪文定坐在杜鹃花下,胡亚彪之旁,回思顷间经历,不觉又喜又愁。喜者,已知周人杰未死。愁者,愁罗金良、白莲女等,又得一老道人为助,前途荆棘殊多,未易战胜也。
洪文定休息一会,渐见日影已斜,胡亚彪精神渐复矣,乃即扶胡亚彪起立,蹒跚而行,欲先回华首寺内,向洪熙官报告经过,兴动全体人马,杀到黄龙观去,挽救周人杰。
二人举步前行,四顾杜鹃花漫山遍野,不知是东是西,是南是北,欲转出林外,循原来路径,转出撒网石回华首寺,又恐罗金良、廖空空等伏于林中,不敢循原路回去。向前直行,愈行而杜鹃花愈盛,绯红一片,灿烂枝头。行约五六里,忽闻得水声淙淙。抬头一望,杜鹃林内,有一山谷。瀑布千尺,从谷顶飞腾而下,浪花四溅,白沫如银,流入山涧之内,蜿蜒下流。山谷之前,小桥一度,直通谷口。绿树红花之中,掩映着茅舍三五。小桥溪上,白鹤一双,临流啄羽。正是小桥流水,烟树人家,好一幅天然图画,似是隐者所居也。
二人蹒跚而过小桥。遥见茅舍之前,小溪之畔,一少年女子与一丫角小孩,临流垂钓。小孩身穿红袍,肥白可爱,年在十二三岁之间。女子则年已双十矣,身穿绿衣绿裳,素面如雪,姿容艳绝。二人似为姊弟,嘻笑溪畔,天真活泼,混忘尘世间烦恼之事。时则夕阳如血,映在杜鹃花上,益见少女之粉面,白中透红,美艳无匹,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洪文定不觉叹一句:“佳哉风景,乐哉姊弟也。余等终日营营役役,日以杀戮为事,以视此二人,神仙不啻矣。”
洪文定言未毕,已为姊弟所觉,举头一望,见洪文定、胡亚彪,颇现诧异之色。
洪文定扶着胡亚彪缓缓行前。红衣小儿早已跳跃而前,指二人曰:“你个跛仔,竟失足跌下崖底,到此求治邪?”
洪文定见此小儿,颇觉有趣,乃答之曰:“非也。请问小哥儿,此处是什么地方?回去华首寺,不从撒网石行,还有别路可通否?”
红衣小儿曰:“哦,我知之矣,你两人为本山道士所伤,然耶否耶?”
洪文定、胡亚彪诧其前知,诧异不已。
红衣小儿曰:“你两人不须惊奇,其实此乃最平常之事。你问路回华首寺,我即知汝二人均为佛家中人。近日佛家与本山道教之人,闹出乱子,全山之人皆知。汝今问华首寺归路,我便知汝必为道教之人所伤者矣。”
洪文定、胡亚彪二人颇觉忸怩。
绿衣女子娇喝一声:“青儿休得多口。人家皆属天下英雄也,汝开言冲撞人,万一人家动怒,汝有什么本领,敢与天下英雄相抗耶?快快随我回去。”
绿衣女子言罢,一手挽着红衣小儿,飘然而入茅舍之中,行将四丈,回头望望二人,嫣然一笑,梨涡半露,眼角生春,翩然倩影。这一笑也,媚态横生,加以此女艳质天生,肌肤如雪,娉娜柔媚,若有情时,却似无情。弄到洪文定、胡亚彪二人,心神俱逸,魂意皆消。窃念荒山幽谷之间,乃有此绝代佳人。而此红衣小儿,乃为其弟,肥白天真,聪慧可爱,观其举止,似为一非常之人,其或为山中隐者之子女乎?诵唐人绝代有佳人,深居在幽谷之句,可为此绿衣女子咏矣。
二人惘惘然继续前行,来到茅舍之前。时至日落西山,夕阳如血。闻茅舍中琴声忽起,有人鼓琴而歌元萨都剌之金陵怀古曰:“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里寒螀泣。到而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曲谱岳武穆满江红词,歌声悲壮,音韵激昂。
洪文定喟然叹曰:“听其音而知其人。此中歌者,胸中蕴有故国山河之思,必为民族英雄,遭时不遇而于此者。今日已暮矣,我等迷途在此,何不上前借宿一宵,并访顷间杜鹃溪畔之绿衣佳人乎?”
胡亚彪点首。洪文定乃扶着胡亚彪,步入茅舍。过头门,乃一天阶,广可四丈,两旁植着苍松翠竹,奇花异卉。天阶之后,乃一草堂。竹帘垂于堂前,草色入帘,青翠可爱。草堂之上,檀香气息,从竹帘间隐隐透出。琴韵余音,仍铿锵娓娓。
二人步上天阶,尚未开口,草堂上忽有一老者掀帘而出,左手拂颔下长须,哈哈笑曰:“昨夜灯花,今朝鹊噪,老夫已知必有贵客来访,今果然矣。两位少林小英雄惠然来访,请入草堂少坐。”
二人暗暗称奇,以红衣小儿已知自己为天下英雄,今老者竟知己是少林子弟,岂有未卜先知之能乎?当下细视老者,年在七十左右,面貌清瘦,肌肤如玉,宽衣博带,一派斯文气概,绝类一个隐者丰度。
二人不禁肃然起敬,就在阶下拱手揖曰:“小子乃少林洪文定与师弟胡亚彪也。顷为武当派弟子所迫,胡师弟负伤山中,现迷途在此,日已暮矣,故特不揣冒昧,作一不速之客,拜谒老丈,欲借一椽之地,渡过今宵,明早便行。房金多少,照数奉上。”
老者拂袖言曰:“两位以为老夫如市井一般,动辄以金钱为前提者耶?”
洪文定大惊,急拱手谢过。老者颜色略霁曰:“若此,两位小英雄,请随老夫入内。”言毕,引二人上到草堂之上。
只见堂上陈设古雅,壁上挂着多少名人字画。宝剑弓矢,悬于柱上。竹榻之前,陈列古琴一具。兽炉中点着上等檀香,白烟喷出,篆出鸟兽鱼虫之状,异香扑鼻。置身其中,令人有飘然出尘之想。
老者延二人坐下。洪文定首先问曰:“今日叨扰贵庐,殊深歉仄。蒙老丈盛意相款,用敢动问老丈贵姓高名。”
老者曰:“老夫姓杜名孟公,来此已三十年矣。三十年前,老夫曾干下一件惊天动地之事,在北方不能立足,逃之至此,爱此间风景幽倩,杜鹃成林,乃结草庐于此,忽忽于今,已三十载矣。两位小英雄,并非外人,故不妨以老夫之身世相告,望两位勿以此轻泄于人也。”
洪文定、胡亚彪前闻老者歌声,已知其必为一民族志士,今闻其言,益知不谬,乃足恭言曰:“老丈既知晚生等为少林之人,当知少林之事。我少林祖师亦曾干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为清室所捕,少林被焚,同门星散。数十年来,经家父洪熙官努力经营,始略得旧观耳。顷间闻老丈歌金陵怀古一曲,至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之句,晚生不禁感慨系之也。”
杜孟公喟然叹曰:“就是有此一段关系在,故老夫方引两位到来敝庐,屈驾一宵。现为时尚早,两位必未用饭,请先饮两杯山间旧酿,然后详谈可矣。”
杜孟公言罢,即向后堂呼曰:“鹃儿、青儿,汝还不出来拜见两位小英雄乎?”言未毕,草堂后有人娇声而应曰:“爷爷,孙儿来了!”
一女子、一小儿,从堂后翩然而出,乃顷间在溪畔所见之红衣小儿与绿衣女子也。洪文定、胡亚彪一见,心中暗喜,强作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