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六榕花塔,为佛门胜地,禁人登临,故塔门加以锁钥,塔中悄无人迹,其后始开放任人登临游览耳。当下过江龙四顾无人,施展轻功,耸身一跃,跳上塔上第二层来,攀住檐下楼栏,潜入塔中。只见庄严佛像,端坐其中,有趺坐低眉者,有怒目握拳者。
过江龙亦为佛门中人,乃上前合什祝曰:“阿弥陀佛。弟子色空和尚,只因师叔师弟,被狗官等恶势力迫害,负伤被捉,生死未卜,今冒险到此,拯救师叔陆阿采,诛杀狗官恶霸,为民除害。尚望我佛如来,庇佑弟子马到功成也。”
过江龙祝罢,拾级而登,从第二层爬到第九层上,伏在楼栏,向下鸟瞰,身飘飘然,如在半空之中,置身琼楼玉宇,有高处不胜寒之感。云山如屏,罗列于后,珠江如带,盘绕面前。房舍栉比,雉堞云连,全城景物,历历在目。提督衙门,如在脚下,若莲花楼、猛虎堂、东西二厢、公堂、兵房、卧室、牢狱,一一如在目前。
遥望对江花地,大通寺赫然在目。过江龙不禁想起洪熙官、陆阿采,皆身受重伤,而咫尺天涯,生死未卜,不禁喟然长叹。凝望一回,始缩入塔内,席地倚墙,箕踞而坐。默念昨夜,潜入猛虎堂中,拯救陆阿采,不料为白莲女所败,功亏一篑。今晚再去,必须再想奇谋,方足以马到成功也。
过江龙左思右想,想到白莲道人,与我少林有宿世之仇,恐其向陆阿采施毒手也,不禁心中蹙然。再想到赵泽恩此人,前曾入其室中,向其警吿,不料彼仍怙恶不悛,向我少林迫害如故。好,待我过江龙今夜再入之房中,向其再次警吿。彼仍与我少林作对,实行下毒手以对付可也。
过江龙想既定,乃坐在塔顶上休息。好容易坐到黄昏日落之时,过江龙觉得腹如雷鸣,始悟及今早忘记携带干粮,今正好乘着暮夜黑暗之际,潜去找寻酒食,饱餐一顿,裹腹之后,再入提督府内,拯救陆阿采可也。
过江龙当下从塔顶而下,至第二层栏外,耸身一跃,落在六榕寺花园之中。时则新月初升,花园中树影萧疏,人声寂静,寺僧均已回房打坐,闭门念佛矣。过江龙不便惊动寺中僧人,乃跃墙而出,闪闪缩缩,来到大市街,择一下级酒馆坐下,取酒肉饱餐一顿,精神大振。想起此地离大佛寺不远,寺中僧人栖云和尚、净缘大师,均是少林同门,乃潜到大佛寺来,越墙而入,直到方丈室中。只见栖云和尚盘膝而坐,闭目低眉。
过江龙上前,合什低声曰:“阿弥陀佛。栖云师叔在上,色空师侄又来拜谒法颜矣。”
栖云和尚睁目一望,见是过江龙,大吃一惊曰:“色空师侄,汝因何得此大胆,竟敢留在此间耶?”
过江龙曰:“请问栖云师叔,城中近日有甚么消息?”
栖云和尚曰:“近日风声甚紧,据闻提督赵泽恩,向督辕密吿,谓我少林派之人,密谋造反,奉总督之命,捉拿我少林同门。现同门被诛连者,已有三十多人。昨日曾派兵来此,把洪师弟之武馆钉封,衲等身为出家人,且无证据可寻,幸得逃脱法网。现闻陆阿采师弟被擒,囚在衙中,俟获得洪师弟之身之后,一并处决。衲恨无计以挽救众同门,只有徒呼负负而已。色空师侄,汝来此干甚么?洪师弟无恙乎?”
过江龙曰:“洪熙官师叔,自前日中计负伤之后,现卧伤于大通寺中,不日西上暂避。我今晚来此,一则打听消息,二则欲潜入提督府中,挽救陆阿采出来。顺道过此,故入来相候矣。”
栖云和尚曰:“衲因大佛寺关系,未能出面协助,殊属遗憾。但望色空师侄,为衲致意洪师弟,此间馆中事务,衲当代为料理,请静心疗养,使身体迅速复元。他日诛灭恶徒,为人民除害,使少林派得以永垂不朽,是所厚望焉。”
过江龙曰:“谢师叔关怀,侄当代致意洪师叔也。兹已为时不早,侄当行矣,后会有期。”
栖云和尚合什以送。过江龙把身一耸,穿门而出,如飞燕穿帘,遁去无踪。
栖云和尚不禁啧啧叹曰:“我少林门下,人材鼎盛,惜乎时运不济,屡受困于仇家耳。”
话分两头。且说过江龙自大佛寺遁出之后,乘着黑夜人静之际,潜到提督府后门来,耸身标上墙头。遥望府中,猛虎堂上,灯火荧荧,暗念陆阿采被囚于其中也。昨夜经过一番剧战,徒以防守严密,遂致功亏一篑,不能把陆阿采救出,今晚夜若不另出奇谋,将无以拯陆阿采于虎口中也。
当下过江龙蹲在墙头之上,藉着荆棘掩蔽,细细思量。望见莲花楼上,灯光尽灭,西边楼阁,高耸云霄,百叶窗间,灯火射出。过江龙暗想,此高楼乃提督赵泽恩住处也,前时曾一度潜入,向赵泽恩警吿,无奈赵泽恩此人,竟不畏死,仍然与我少林作对,只可惜投鼠忌器,不能把此狗官一刀杀却。
过江龙想至此,忽然灵机一触,想得一度调虎离山妙计来。飞身潜入花园中,爬入花砌之后,一路蛇行鼠伏,闪闪缩缩,来到厨内,窃取干柴数把,潜到西厢楼下,避过卫兵耳目,绕过楼后,架起干柴,放起火来。
一时火光熊熊,烟火飞扬,提督府内,锣声大震。白莲道人正在房中休息,一闻锣声,以为刺客再来,连忙拔剑而起,追出房外。原来赵提督所居之高楼大火。白莲道人大惊,立即直奔前来。
赵泽恩在楼上正在好梦正酣,忽为锣声所惊醒。睁目一望,黑烟冲入楼中,急披衣一跃而起,正想飞步下楼,忽然窗外一个黑衣人跳入,剑光闪闪。赵泽恩定睛细视,原来此人正是过江龙也。赵泽恩大惊,狂叫几声贼呀!楼下侍卫,冒火冲上抢救,掩护着赵泽恩及其妾姬,奔出楼外。
白莲道人一见,大叫:“提督大人休慌,白莲道人在此!”
赵泽恩一见白莲道人,急曰:“白莲道长,速加派人到来防卫,过江龙现尚在楼上也。”
白莲道人欲飞身上楼追捕,但以无人保护赵提督,放心不下,即命人赴猛虎堂,令白莲女前来协助;白云鹤、白云象等则把守堂中,不得怠慢。未几,白莲女应召而至,金起凤、胡腾蛟等亦闻声追至。白莲道人命白莲女保护赵提督,亲自提起宝剑,冒火飞身上楼,烟焰迷漫,遍觅不见过江龙之踪迹,乃从窗飞身而下。
时,府中卫兵正在竭力救火,人声鼎沸,锣声大震,秩序大乱。忽然莲花楼上,有人大叫捉贼呀!白莲道人又向莲花楼奔来,追到楼下,据卫兵言,谓顷间有条黑影,飞入楼内,想必为少林凶徒无疑也。白莲道人急又飞身直上莲花楼,既到楼上,并无人影。正在楼内搜索之际,忽然提督府前厅,喊声又起。白莲道人大惊,不知今晚少林人马多少,立即令胡腾蛟、金起凤二人,分路追捕,直向前厅而来。
原来过江龙故弄玄虚,先行放火,然后在府内前后左右乱窜,以分散白莲派之力。当白莲女保护赵泽恩,白莲道人出前厅之时,过江龙急飞身直至猛虎堂上。白云象、白云鹤闻得瓦上声响,急持刀追上。两人追到瓦上,于月色迷蒙之下,见过江龙立于屋脊之上。二人不知利害,求胜心切,以为合二人之力,必可杀败过江龙也。
白云鹤首先大喝一声,飞身直前,一刀向过江龙迎头砍下。不料过江龙名不虚传,一剑挡住其刀,飞起右脚,一个金鸡独立之势,快如闪电,一脚打中白云鹤小腹,骨碌几声,当堂从瓦上打落天阶,头撞地上,脑血迸出而死。
白云象急追前,又一刀,向过江龙拦腰砍到。过江龙纵身一跃,标开六尺。白云象飞马直追。过江龙施展轻功,跃入猛虎堂内天阶上。白云象亦衔尾跃下。不料脚未着地,过江龙大喝一声,一剑,直插心窝。可怜白云象又死于过江龙宝剑之下矣。
过江龙既杀二人,直奔堂内。堂前卫兵,一齐拥上。过江龙斯时疯狂性发,举剑乱斩。剑光起处,血肉横飞,剩余卫兵,纷纷奔出院外,鸣锣求救。
过江龙不顾一切,冲入堂后,一眼瞥见,堂后木栅之内正囚着一人,卧病草堆之中。过江龙谅此人必为陆阿采也,举起宝剑,砍断木栅两条,飞身入内,一手抱起,拔步反身便走,奔出天阶,飞身跃上瓦上,望花园后墙而走。闻得背后喊声大起,白莲道人已闻讯追到,大叫不要放走少林凶徒。过江龙不敢恋战,奔到围墙之下,飞身跃过。
白莲道人随后猛追,相距约有三十丈之遥,亦逾墙追出,追至墙外,忽失去过江龙之踪迹。六榕寺前,街道行人寂静,夜色深沉。白莲道人深以为奇,以为过江龙必越瓦而遁也,再飞身跃上围墙之上,四周一望,但见残月西沉,疏星数点,屋瓦参差,并无人影。六榕寺花塔,巍然矗立于晓风残月之中,凉风吹过,铁马叮铛作响。过江龙之踪迹,仍属渺然。
白莲道人大恨,咬牙切齿曰:“唔!少林秃奴,的确可恨,一眨眼间,便被其遁去,可惜可惜。他日若再相逢,必把你碎尸万段,以泄今夜之愤也。”
白莲道人在提督府外追寻一会,直至天色大明,仍无法查明过江龙踪迹,始颓然返回提督府内。这一晚,激到白莲道人欲生不能,欲死又不得,暴吼如雷,肝肠欲裂。
原来当白莲道人返回府内之际,得悉陆阿采被过江龙救去,爱徒白云象、白云鹤二人,重伤身死,不禁大叫一声:“恨煞我也!”当堂气绝倒地。白莲女、金起凤等连忙上前救起。赵提督命移入莲花楼上,用姜汤灌救。良久,始悠然而醒,徐徐睁目一望,见赵泽恩白莲女等立于床前,不禁长叹一声曰:“唉!提督大人,贫道今次真无面相见矣。”
赵泽恩慰之曰:“胜败乃兵家常事。白莲道长,何出此言。”
白莲道人曰:“大人有所不知也。贫道自下山以来,门下爱徒,丧身于少林派者,已不下六七人矣。昨夜不幸,云象、云鹤,又为过江龙所算。不特此也,陆阿采又为彼夺去,江湖人士闻之,宁不见笑于贫道耶?”
白莲道人与赵泽恩言时,忽家仆入报,谓佟一爷到访。赵泽恩即命延入。未几,佟一霸施施然至,赵泽恩延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