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道僮为罗大鹤一刃拍至头晕眼花,手中扫帚不期坠地,伸手扶头,左右摇摆,叫一声,“好利害!”
罗大鹤笑曰:“道僮,你今知我之刀法造诣如何矣,请实践前言,速唤邱云玉也来!”
道僮但苦笑,反身便跑奔入三清殿后,至主持室,向邱云玉报吿。邱云玉闻罗大鹤再来,提剑而出,至三清殿上,见罗大鹤持刀立于阶前。
邱云玉大笑曰:“罗大鹤来得正巧,贫道望你久矣。月前遁入峨嵋禅院,恃秃奴辈作护符,今则亲自到来受死,此苍天注定你死于贫道之剑下者也。来!与我打三百回合!”
邱云玉言未毕,已一个箭步,从三清殿上,飞步冲出,猛向天阶罗大鹤冲来,冲到其前,手中宝剑,已一个白蛇吐信架式,疾向大鹤心窝便刺,身手快捷,剑光一闪。罗大鹤急把刀一招,招住其剑,一个连消带打,向邱云玉之先锋手一割。邱云玉把手向下一沉,翻剑向上,猛向大鹤腰间刺到。大鹤退马以避。二人便在天阶上大战起来,刀来剑往,杀到难解难分。
罗大鹤自随宇啸和尚习滚堂刀法后,果然士别三日,判若两人,刀法超卓,气势雄猛。邱云玉暗暗吃惊,心念此子于一个月前,与贫道剧战,刀法平庸,六七回合,便遭贫道一个乌龙摆尾之蟠龙剑法,便将其击败,幸彼当时,闪避迅速,只伤其先锋手而已,不料时隔一月,此子再来,刀法与前迥异。唔!此子岂得宇啸野僧之传授乎?否则在月余时间内,竟前后判若两人也。
邱云玉一路作战,一面暗想,苦战未胜,乃思再用乌龙摆尾以取胜。正剧战间,邱云玉故意把剑一挥,身向后避。大鹤与知其有此一着,故作追上。邱云玉突反手把剑由下向后一挑,如乌龙之摆尾,猛向大鹤小腹挥去。罗大鹤急把身一伏,向地伏下,向前一滚,疾如流星,滚至邱云玉之脚下。邱云玉正想收剑挥来,罗大鹤之刀已到,一刀砍去,轰一声砍在邱云玉之脚骨上。邱云玉大叫唉吔一声,向后便倒,仆于地上。
此时,罗大鹤冲前一刀,便可将邱云玉结果。可是罗大鹤在此一刹时间,忽然忆及我与邱云玉并无夙世怨仇,若将其杀却,有失英雄本色,乃上前抱拳谢罪曰:“邱道长请起。晚生一时冲撞,开罪道长,幸恕晚生年少无知也。”
邱云玉右脚骨被砍,痛入心脾,以为今回此脚必断矣,迨伸手一抚,脚骨仍然无事,心颇诧异,继而恍然大悟。原来罗大鹤非用刀锋砍来,只用刀背猛拍,故虽痛楚,尚未折断也。
邱云玉虽然冥顽不灵,至是亦颇感大鹤之德,感愧交并,徐徐爬起,抱拳答曰:“蒙罗师父手下留情,使贱躯得以保全,此恩此德,铭感无既。不见罗师父前后只是月余,而你之技,突飞猛进,岂为宇啸和尚所授者欤?”
罗大鹤曰:“道长何以知为宇啸所授呢?”
邱云玉曰:“看你之刀法,便知为宇啸之滚堂刀也。”
罗大鹤曰:“然。余随宇啸和尚一月,习得此刀法,故与道长一较耳。但请道长勿误会,宇啸对道长并无敌对之意。即宇啸对我常言,谓与道长等僧道同是一家,不可存敌对之念。即如今日晚生来此,濒行之际,宇啸亦谆谆相嘱,诫余对道长宜存客气。故晚生刀下留情者,亦奉宇啸之言而至此耳。”
罗大鹤之不杀邱云玉,故意谓为宇啸所嘱者,实欲使邱云玉与宇啸言归于好,放弃敌对观念也。
邱云玉闻大鹤之言,颇为感动,摇头叹曰:“贫道既感罗师父之德,复闻罗师父之言,深悔以前行动鲁莽,致使与宇啸和尚结下仇怨,今则恍然而悟矣。望罗师父致意于宇啸大师,请原谅贫道以前所可为也。”
罗大鹤曰:“道长休虑。晚生当于宇啸大师之前,代道长解释便是。邱道长,晚生问你一声,冼超勇师父仍在观中乎?”
邱云玉曰:“罗师父,贫道今来问你,小徒谓你在山下钟家庄内,恃强将小徒挫辱,窃念小徒与你马风牛不相及,本无怨仇,今敌对起来,岂其中另有内幕欤?”
罗大鹤曰:“邱道长在上,天下之事,不可妄信一面之词,否则容易惹下弥天大祸,即如晚生与贤徒之事是也。家师言永福,命晚生往寻川东武师王大钧之踪迹。晚生知王大钧曾任教于钟家村,故往访之。不料王大钧已去,令徒承其乏。晚生访王大钧不遇,蒙钟家公子,招待庄中,令徒竟妒余,邀余较技。余诺之,令徒一时失慎,败于余手。余手下留情,未施毒手,但亦觉得对令徒不起,故特来道歉。不料令徒竟不由分说,挥拳击来,致与邱道长误会起来耳。此事之经过,只此而已。”
邱云玉大悟曰:“哦,原来如此!贫道性情鲁莽,险些因听小徒之言,与罗师父两败俱伤也。今误会既释,贫道已知罪矣。罗师父,请入敝观小坐,待贫道命小徒出来,向罗师父解释,以后结为朋友,此所谓不打不相识也。”
罗大鹤正乘此机会,与冼超勇友,冀于其口中,获知王大钧之行踪也,乃随邱云玉入虚灵观,到客厅中。邱云玉延罗大鹤上座,然后命道僮入内,唤冼超勇出来相见。未几,道僮出报,谓冼超勇师兄无面目与罗大鹤师父相见,已不别而行矣。邱云玉问何去。
道僮曰:“冼师兄从后门行出,不知其行踪也。”
邱云玉无奈,只得摇头嗟叹,欲留罗大鹤晚餐。大鹤力辞,拜别邱云玉,怏怏而回峨嵋禅院。居院中三月,宇啸以八掌授之。大鹤苦心练,技成后,拜别宇啸,下山而回。
从峨嵋沿江东下,沿途明查暗访,凡四月,至武汉,王大钧之踪迹仍渺无。大鹤乃至辰州,向言永福报吿经过。言永福亦无可奈何也,慰勉一番。大鹤则回长沙镇,设馆授徒,以武技传世。三湘七泽之人,慕名拜门者,门限为穿。大鹤择其聪慧而勤敏者,授以八拳绝技,前后三年,得四名入室弟子,即杨先绩、陈雅田等是也。杨先绩等技成后,亦分立武馆。
光阴荏苒,转瞬又已一载矣。一日,罗大鹤方在馆中,忽有一人昂然而入,大叫曰:“罗大鹤,我寻你久矣,四年前之仇,尚未得报,今正好与你再较高下也!”
罗大鹤举头一望,则来者非他,正是冼超勇也,为之惊喜交集,急起座抱拳为礼曰:“冼师父请勿误会,当日在峨嵋山上之事,仆已知罪矣,浼令师邱云玉向冼师解释,不料冼师不别而行,故仆无从得见尊颜。今冼师枉驾而来,仆正好负荆请罪也。”
冼超勇喝曰:“罗大鹤,不必多言!我四年来冤仇,正好今日伸雪!我打!”
原来冼超勇自遭罗大鹤挫败后,满腹牢骚,当日在虚灵观内,闻邱云玉向罗大鹤屈膝,勃然大怒,收拾行装,悻悻出走,奔至青城山上,拜碧云观内冯晓泰为师,苦心练技,前后四年,自问武技已成矣,念起四年前之仇,乃只身直诣长沙镇,知罗大鹤设馆授徒,乃踵门报复,当下不由分说,挥拳猛击大鹤之胸。
大鹤急向后退马,抱拳曰:“冼师父请息怒,请听仆一言。”
冼超勇见一拳不中,再发拳,疾向罗大鹤口鼻打到。罗大鹤至是,忍无可忍矣,左手一招,招住冼超勇之拳,一个连消带打,疾向冼超勇耳门打去。
冼超勇自经四载苦练后,武技超卓,但在此四年间,罗大鹤亦闭门苦练,技益精湛,当下发拳如风,冼超勇急摇头以避,尚未还击,罗大鹤突然一掌,劈向冼超勇之腰间。冼超勇招架不及,正欲退闪,罗大鹤之掌已到,打在腰上。冼超勇以为今番腰骨必折矣,闭目待毙。不料罗大鹤虽到其腰,却未击落,只把掌轻轻一印,掌之阴劲发出,冼超勇恍若有人推倒,立足不牢,向侧便仆。
罗大鹤急伸手一扶,把冼超勇扶着曰:“冼师父请立定,事因地上太滑也。”
罗大鹤一言,轻轻为冼超勇掩饰失败,但冼超勇固心内了然,至是不能不佩服罗大鹤武技高强,义气深重。若彼一发毒手,必已腰骨尽折矣。
冼超勇当下急抱拳曰:“罗师父请原谅,鄙人冒昧,三次开罪于罗师父,今蒙不伤,感纫无既。鄙人今已佩服矣。”
罗大鹤大喜曰:“冼师父太客气矣。我与师父,同是武林中人,前因一时误会,致起冲突,今日误会冰释,我等已成朋友,此所谓不打不相识也。”
罗大鹤言罢,延冼超勇上座,命门徒辈杀鸡沽酒,款冼超勇于厅中。冼超勇感其意诚,留于馆中,与罗大鹤相坐对饮。
酒过三巡,冼超勇已有七八分醉意,乃叹一声曰:“罗师父,说起来真惭愧,鄙人以前糊里糊涂,与罗师父冲突起来,及今思之,殊觉可笑,今已觉悟矣。罗师父,鄙人问你一声,你以前欲找王大钧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