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沉,晓风拂面。花圃内晨光?微之中,有一少年,正在开拳扎马,练习武技,口中叱喝着我妻我的之声。王大钧倚窗而视,花圃中人未知之也。
王大钧细视其拳法,着着皆是连消带打,势如白鹤,颇为神迷,独惜日子尚浅,拳脚缓慢。王大钧细视之,原来其人所习者,酷肖罗大鹤所用之八拳,暗念八拳为湖南言永福所创,创此拳不过十年前后耳,盛行于湖南长沙辰州一带,今此地距湖南迢迢数千里,何竟此少年人亦习八拳耶?
王大钧沉思一会,恍然而悟曰:“此人必学自罗大鹤者!想罗大鹤路经此地,曾留居于此相当时日,故以八拳授之也。若从此少年口中,必可得罗大鹤之踪迹。”
王大钧想既定,乃不动声色,潜出房外,立于房前花下,静观少年之八拳。
细观一会,天色渐白。王大钧忽然鼓掌大笑曰:“哈,的确好武技,拳法新奇,为南北两派拳术中所未尝见者,惜出手略慢耳。”
少年闻言,收拳一望,见一个彪形大汉,在花下鼓掌,竟谓自己出手缓慢。少年人少不免气盛,且文无一,武无第二,武林中人,从不肯认第二者。当下闻王大钧言,意殊不怿,上前抱拳曰:“这位客官能识我之拳法为南北两派所无,是必精于武技者。又能批评我之出手缓慢,想必武技在我之上也。客官不弃,可否彼此合手,以资研究乎。”
王大钧正欲以言相激,借故结识,以探罗大鹤之踪迹,闻言正中下怀,乃亦抱拳答曰:“老夫虽然曾习拳技,可是荒疏久矣。官人若要与老夫合手,老夫当然从命,但请手下留情耳。”
王大钧言罢,即行至花圃中央,略束腰带,摆下少林攞食手架式。此式两手下垂,手掌向外,如攞食状,左脚立地作支点,右脚微向前伸,脚跟着地,脚趾向上。此种架式,表面看来,似乎上中下三路,均空虚非常,实则其拳脚之运用,上下左右,均可接应,进攻退守,变化万端,且虚实不易为敌方所察觉。此乃少林拳术之精妙处,王大钧随海川和尚习技两年,习得此技。
少年武技肤浅,不知此式之奥妙,以王大钧两手垂下,左右张开,中部上部均空洞无防,不禁窃笑起来,暗念一拳兜心劈去,彼猝不及防,必应拳而倒也。想既定,一个箭步标上,使出中平拳,一拳猛劈王大钧之心窝。不料王大钧侧身一执,侧身之时,已避过少年之拳,同时右手一执已执着少年之臂。
王大钧非有意与之相斗,欲在其面前,表演绝技,使其心折,乘机刺探罗大鹤之行踪而已,故未有发毒手相加,当下一手执着少年之臂,运用指力,握其手肘之穴脉。少年血脉被压,全身麻木,不能动弹,目定口呆,望着王大钧。
王大钧笑曰:“老夫谓你拳法虽然新奇,但出手缓慢,今果然也。你若拳脚快捷,何会为我所乘。”
少年眼光光不能言语。
王大钧在其肩上一拍笑曰:“老友醒来,真对不起。”
少年打一个寒噤,血脉复通,顿然清醒,纳头便拜曰:“嘻!客官之技,的确神妙,枉我自称天下无敌,不料一交手,便为客官所乘,鄙人佩服之至。”
王大钧连忙扶起曰:“官人不要客气,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况我等同是武林中人乎?你顷间之技,酷肖湖南言永福之八拳,然欤否欤?”
少年曰:“客官何以知之?”
王大钧曰:“言永福乃我之老友,罗大鹤乃我之世侄,我曾在辰州与长沙两地,与彼二人把酒论交,固甚善也,尝睹二人之技,是以知之。”
少年闻言曰:“哦,原来是师伯!侄姓严名伟,乃此逆旅之主人也,性嗜武技,今遇世伯,亦是同道中人,请入客厅再谈何如?”
王大钧笑曰:“在此与严世侄相逢,此正所谓千里有缘能相会也。我尚未盥漱,世侄先到厅上,待我梳洗后再来相见。”
严伟点首,即出厅上,吩咐店伴预备早餐美酒,款待嘉宾。王大钧回房盥漱既毕,束回头巾,仍作俗家装束,施施然出到厅上。严伟北立相迎。二人从新为礼,分别坐定。
王大钧伪称与言永福、罗大鹤稔交,乃欲从严伟口中,刺探罗大鹤之行踪耳。当下二人为礼既毕,店伴奉上早餐,酒肴均备。严伟亲自斟酒,献与王大钧,自己亦举杯相陪。王大钧老实不客气,执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严伟问曰:“师伯此去,目的地何在?”
王大钧曰:“我并无目的地,不过长日多暇,乃漫游江湖,寻师访友而已。严世侄,你因何得识罗大鹤而习八拳呢?”
严伟曰:“此事说来,可谓天缘巧合。事因家父向在此逆旅,招待仕商,家父于前年病逝,店务由我料理。我自幼嗜武,尝拜师父多人,每日晨兴,必在园中练技。前数月,罗师父路经此地,栖宿店中,睹我练技,技术肤浅,乃加指正。我知为武林名手也,乃求彼授以拳术,罗师亦慨然允诺,留此月余,遂将八拳授我。”
王大钧又问曰:“世侄技成之后,罗师父他去乎?”
严伟曰:“然,罗师谓赴川西峨嵋青城各地去也。”
王大钧曰:“你知罗师尚回来此地否?”
严伟曰:“此则未有明言也。罗师去此已月余矣,想今尚在峨嵋青城之间。”
王大钧为之暗喜。严伟殷勤劝酒,饮至午刻,始兴尽撤席。严伟欲求王大钧授技,王大钧婉却之。是夜一宿既过。
翌晨,王大钧收拾行装,佩起马刀,辞别严伟,直向川西峨嵋山而来,追寻罗大鹤踪迹。严伟固未知之也,送至门外,订后会而别。
王大钧望川西而行,沿路上仍是明查暗访,访查罗大鹤踪迹。一日,来到峨嵋山峨嵋县,已黄昏日落矣。王大鹤腹如雷鸣,乃先就街头饭肆,略进酒饭,睡宿一宵,明日方上山寻找。
王大钧当下缓缓行来,到城外饭肆之前,忽闻有人高呼王大钧者。王大钧回头视之,原来此人非他,乃大峨山峰之老拳师谭家六也。谭家六家于大峨峰上谭家村中,王大钧前曾拜谭家六之门,谭家六乃挥函介绍王大钧于少林海川和尚。二人不见,已两载有余矣,今日重逢,其喜可知。
当下王大钧急立于路旁,抱拳为礼曰:“谭老师不见久矣,谭师何来?”
谭家六曰:“老夫隐居山中,不到已久,今早才到,不期乃与你相遇,此亦有天假之缘也。大均你用过酒饭未?”
大钧摇头曰:“未也,今与老师相遇,正好共谋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