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祝姓李名华,闻罗大鹤言,信以为真,乃吿之曰:“罗师父欲找龙凤翔乎?龙凤翔便居于此山。沿路行上,约廿五里,有巨榕树一株,榕下一八角亭,曰亦乐亭,乃游山者休憩之处。亭之前,乃三岔路,北行直通昆王山之巅,西行廿里,乃青纱嶂。龙凤翔便居于青纱嶂上之龙村内矣。”
罗大鹤曰:“青纱嶂之名,新颖而清雅,究竟何所取义,李丈人知之否?”
李华曰:“此处三面环山,中为一谷。山上青松翠柏,杂生其间,远望一片翠绿,如一幅青纱嶂,由天际垂下,故土人名曰青纱嶂。龙氏族人聚居于此,已数百年矣。”
罗大鹤曰:“李丈人亦知龙凤翔之身世否?”
李华曰:“龙凤翔幼嗜武技,好入山行猎。此地天气酷热,深山大泽,盛产大蛇毒蟒。龙凤翔既好武技,于长日多暇之际,蓄蛇于室,静观其势,模仿其形势,自创一拳术曰蛇形拳,以贴身缠打取胜,如蛇之势然。盛年时,尝一度出山,任镖师,押运药材官银等赴京,前后三十年,结识天下英雄不少,近来已退休,隐于青纱嶂下其庐中,亦已十年矣。”
罗大鹤闻言,细细沉思。此龙凤翔者,殆为一老拳师。其所谓蛇形拳者,不知形势与关法如何?言先生创八拳之时,曾观鹤蛇互斗而悟出拳理,创此八拳,是则八拳亦与蛇形拳有关,但不知蛇形拳能否为八拳所制耳。今王大钧往投其门下,是否欲请龙凤翔出山,与我作对乎?抑从龙凤翔习蛇形拳,以备将来与我拚个死活乎?
罗大鹤想至此,乃决定明早单人入山,直赴青纱嶂龙家村,找着龙凤翔,先探其虚实,然后与王大钧拼个死活也。
罗大鹤想既定,便再与司祝李华,闲谈滇西之风土人情。是夜,留宿于武侯庙中。一夜无话。
翌日晨兴,李华仍款以酒肉。罗大鹤饱餐一餐,登程入山,沿着羊肠山径,迤逦而行。约廿五里,见有巨榕一株,植于路旁,树干十围,绿叶婆娑,亭亭如华盖,浓阴满地。树之侧,八角亭兀立,有土人在亭中售酒,以为路人解渴之需。罗大鹤沽酒而饮,饮已,循李华之所示,沿西路继续前行。
沿路上但见峰回路转,山高林密,行行重行行。远望前头,果然三面高山,中间一谷。山上一片青绿之色,宛如一幅巨大青纱,高悬天际,上垂谷后。遥望谷中,飞瀑流泉,小桥流水,风景至为清丽。绿树丛中,烟户数十,屋瓦参差,鸡鸣狗吠,宛若一世外桃源也。罗大鹤技高胆大,迳自趋前,直入谷中。
来到丛林之外,村舍之前。村中小童,睹有客人到来,围聚而观,面露诧异之色。罗大鹤问清龙凤翔居址,登门造访。龙凤翔闻有客至,出门相迎,则来者为一不相识之湖南人,身材魁梧,熊腰虎膀,亦武林中人也,乃延之入内,来到草堂之上。
堂上陈设竹椅竹桌,堂隅置有军器架,上置十八般武器,壁上挂着弓箭刀剑数件,纯是一演武厅形状。堂下置有铁笼,中畜毒蛇数尾,昂首吐舌,虎虎怖人。
龙凤翔年已五十许矣,身材中等,不甚伟岸,望之似非通武技者,惟双目炯炯,肤色如铁,而态度和霭,微笑相迎。当下延罗大鹤至草堂上,延之坐下。
罗大鹤曰:“君即龙凤翔师父欤?”
龙凤翔点首曰:“然,龙某即凤翔。请问贵客高姓大名,枉驾荒山造访,未悉有何贵干?”
罗大鹤曰:“鄙人姓罗名大鹤,湖南长沙人也,少嗜武技,拜湖州言永福先生为师习八拳,再拜峨嵋山宇啸和尚习八掌。今日冒昧到访,祇欲寻找一人,此人乃川东王大钧也。闻彼在府中居留,故唐突到来。龙师父可否请王大钧师父出来相见?”
龙凤翔闻言,笑曰:“哦,原来罗大师父!某从王大钧之口中,得知罗大师父,乃当代一大英雄,拳技高强,名震大江南北,心仪久矣,今日大驾光临,使得瞻丰采,幸何如之。罗师父找王大钧,是否因当年嵩山之事耶?”
罗大鹳曰:“龙师父何以知之?”
龙凤翔曰:“王大钧早已吿我。与罗师父之恩怨,某已尽知,毋庸罗师父赘述矣。罗师父今日到来,是否欲雪十年血仇欤?”
龙凤翔言时,尚态度轻松,并无怒容。罗大鹤睹其身形,观其态度,以为彼是一个普通拳师耳,乃毅然应曰:“然也。当年王大钧恃技凌人,惨杀郑元公、郑芳兰父女,此恨至今未雪。鄙人奉言老师之命,找王大钧一算旧账,曾立下誓言,追到天涯海角,亦必找着王大钧一较高下。近闻彼匿居于府中,故特不远万里而来,欲一晤王大钧耳。”
龙凤翔闻言,不特不发怒,反而仰天大笑曰:“英雄哉罗师父,忠义哉罗师父也。君不惜以性命而酬其师,古之荆卿专诸,亦不过是。只可惜罗师父不分皂白,妄信人言耳。”
罗大鹤曰:“此乃家师言永福所身受之事,何谓不分皂白,妄信人言?”
龙凤翔曰:“据王大钧言,谓你在太行山下,借口为师复仇,截劫镖车。而你则谓王大钧杀人。现在姑不论谁是谁非,君既登门寻衅,必具有超人本领,否则断不敢视某如无物,夜郎自大若此来。某无暇与你多说是非,总之你能胜某一双拳头者,某便甘拜下风,将王大钧交出。否则你须立即回去,以后不许再来。如若不然,莫怪某拳脚无情。”
龙凤翔之言,愈来愈硬,态度突变,面如铁青,双目发光,盖发怒矣。
罗大鹤当然不肯示弱,笑答曰:“鄙人奉命到来,已立誓必须得王大钧,此言至死不渝。既然龙师父赐教,鄙人自当奉陪。”
罗大鹤言罢,一跃而起,立在堂中,卷起双袖,露出两条粗壮手臂。龙凤翔亦从座中起立,脱去外衣,束紧腰带,两手一拱,先抱拳为礼。罗大鹤亦抱拳还揖。龙凤翔摆下一个左弓右箭马,右拳向上微伸,作擎天一炷香方式,左手护胸,如毒蛇之摆下八卦阵然。
龙凤翔摆式既毕,即向罗大鹤曰:“罗师父,可以放马过来矣。”
罗大鹤视其势,右手向上,左手护胸,如毒蛇摆阵,中门固然紧密,左右两方小门,表面虽然空虚,却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今其摆下此式,亦左右两方,互相呼应也,今欲进攻,必先破其势,乃思用影打法以攻之。想既定,大喝一声,标马冲进,左手一扬,向龙凤翔面部一拂,欲诱其右手招架,乘其右胁空虚而击之。
龙凤翔见其拳迎面袭来,果把右手一招,招住其手。罗大鹤左拳疾出,一个玉带围腰之势,劈向其右腰。不料龙凤翔之蛇形拳,果然利害,右手招住,见罗大鹤之拳攻来,却如毒蛇一般,向罗大鹤之右方闪进,闪过背后,左拳已到,袭向罗大鹤背上血海。罗大鹤急转马以避。当下二人便在厅上拳来脚往,厮杀起来。
罗大鹤施展起八拳绝技,连消带打,如白鹤之翻腾,运拳如风。龙凤翔亦使出蛇形拳,左右穿闪,如毒蛇之标窜,忽而在右,忽而在左,时而在前,时而在后,左右两拳,连环发出,贴着罗大鹤之身,便发力打去,如蛇首之冲袭,活活有声。罗大鹤竭力抵御,杀到沙尘滚滚,剧战成个时辰,仍是未分胜负。龙凤翔亦为之满头大汗,啧啧称叹。
原来当日王大钧来青纱嶂,随龙凤翔习蛇形拳多月,当日闻得罗大鹤到来寻仇,急躲入堂后,伏屏门后窃听,当下见龙凤翔与罗大鹤苦战不下,勃然大怒,把心一横,急奔入房内,取出铁索飞铊一个,潜至厅后,乘罗大鹤以背相向之际,疾冲出飞铊向罗大鹤脚下飞去,铁索一缠,拖着双脚。罗大鹤一跃而起,跳过铁索。王大钧收索再飞,罗大鹤正欲闪避,龙凤翔已疾发一拳,袭向罗大鹤左胸上,轰隆一声,当堂把大鹤打落厅前阶下,口吐鲜血。王大钧哪肯放过,大喝一声,追落天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