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七茜儿不说话,吉祥家便咳嗽一声道:“奶奶您看!”她气极了,手都是抖的说:“这老王府从前就没个好东西,这是欺负咱不摸底儿呢!”
七茜儿就着她的手又估摸了一次黑漆漆,大小不一的一堆雕花物件便想说,这是何物啊?我看那贼头怎么要死了一般?
怕露怯她却忍住了,只端着仪态,见怪不怪的对吉祥家说:“刚搬进来,早早晚晚都要遇到这样的事儿,他们又不是咱家的人,就把东西给他估个价,送到衙门里吧,咱初来咋到的……”
她这话说的很聪明,说完便听吉祥家很解气道:“听到奶奶说的没有,赶紧拖下去送走!哼!真当我们奶奶不认识犀角呢,不就是几个不时兴的莲花杯吗,前朝犀角还是个东西,整出去也能当个几百贯意思,可现在破落户多少啊,那当东西的多了去了,这破玩意儿我们家里就有的是!”
那旧仆惨叫着被人拖下去,犀角是个名贵物件,几百贯不值钱,进了衙门也够得上流放三万里的了。
看众仆很解气的样儿,七茜儿便一头冷汗的想,瞎说什么呢?我家一个都没有,还有的是?咱两辈子,还真就第一回见犀角嘞!
犀角不是药么?从前她在药方子里常见受惊方里就有这一味?怎么就成了杯子了?真是长见识了。
那之后没见过的稀罕东西,就更多了,价值万贯三朝之前破不拉几的松鼠笔筒,花梨,紫檀,楠木,樟木,杨木只雕一种普贤菩萨的雕像,家里就有两库。
甭问为什么这么多,前前惠王觉着自己儿子是个笨蛋,想给家里子孙后代换脑子来着,人家就求了一辈子聪明灵透。求来求去人家嫌弃买的昂贵,自己就学了雕刻,闲着也是闲着,前前惠王就成了个雕刻大家,只雕不卖大家。
再往里走,七茜儿便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盛景,几百年时代积攒,就是恭桶也是一库一库,光是一种捧盒,惠王府便做了五代,便哪一代掌家,人也不愿意用长辈的遗物,就代代换盒,后就堆了一库的金银铜铁木金银漆的各色盒儿……还有旧衣库,文房库,屏风库,灯笼库……修复这些物件,就远比新置办浪费功夫。
惠王府内残败的要命,除有硕大根系天生天养的老树还活着,那曾在燕京赫赫有名的兰草园就是个传说了,而今这园子可以叫野草园,那草杆儿能有一人多高。
且这边一日不收拾好,干爹便不得归家,又拿那几个花园来说,有个养鸟的地方,要把园子收拾出来是小事儿,可白鹤每只八十贯,要有二十只,小画眉鸟一只得两贯,得有十只,去岁京里流行的倒挂绿毛么凤儿,家里怎么的也得有五只,一只就得五百贯……且一种雀儿一种养鸟人,这养鸟的也得拖家带口,这就是源源不断钱的事儿。
干爹倒是先给了五万贯,现下一看却是绝不够的。
花钱是小,而这种劳心劳力的活计,七茜儿却不能用包括张婉如甚至李氏那样的亲戚来帮衬,也不是跟人家不亲不信任了,而是这样的地方是皇爷白给的,就甭吧人性看的太高。
一样的年纪,都差不多的品级,你家什么日子,人家什么日子?到底钱财一事过于微妙,还是甭试探人性了。
被人抬着花了只多不少的两个时辰,七茜儿才把惠王府巡视完。
巡视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惠王府旧仆全数打发走,陈佘两家婢仆便再少,咱可慢慢来,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慢慢收拾,却不能再给这座宅子增添更多的损失了,反正遇到钱的事儿,她是谁也不相信的。
从前虽有官兵看守登记过的大件没人敢动,可两年了,这小玩意儿如那犀角的杯子,就不知道少了多少呢。
如今想想便浑身肝疼……!
陈大胜在外街总算得了祭拜完的消息,他这才敢动身,坐着马车到了府门前,待一瘸一拐的被扶着下车,迎门就先喝了一碗红色的玩意儿,又被一个傻老道拿着桃木剑左右一番游走,这才放行。
吉祥正带着几个小厮,趴在地上用布块洗地。见是四老爷,他便赶紧爬起来,笑眯眯的过来施礼道:“老爷总算过来了,四奶奶正在曲子庭那边盘账呢。”
曲子不是建筑,乃是五百年前的一位书圣,这位以草书见长的书法大家留存在世间的真迹,而今就只有一副石碑。
后这石碑被第二代惠王以大价格买下,被安置在惠王府前庭小院之中,又围着这石碑就建造了一座曲子庭。
惠王是不懂书法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觉着自己必须得有这样东西,人家便有了。
陈大胜闻言笑笑,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对身后的车子道:“都下来吧。”
吉祥好奇的探头去看,就见小七老爷伸手扶着一片云样的小厮?就下了车儿。
他多机灵,看一眼便知那是个女子,却没多问,而是进门让人抬了三个竹轿过来,抬人去曲子庭。
这几人进了宅子,便沿着侧面游廊向右走,路上看到一野猫卧在前院假山上窥视,管四儿便对陈大胜抱怨道:“皇爷也是,说这屋子挨着佘家老宅近便,近便倒是近便了,可您到打发人来收拾一下啊?看这园子破败的!”
陈大胜左右看看也点头:“说的也是……”
又害媳妇儿要受累了,他心里只觉着抱歉,一路过去便越看越心惊。
这也太大了。
吉祥倒是挺兴奋的,跟在路上小跑着说:“爷,这宅子体面的很,从前惠王家几代人,一百多口人都住的舒坦的很呢……”
陈大胜闻言便又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