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残茶倒在身后的石碑根儿下,七茜儿并不知这是曲子碑,只觉着这碑下凉爽,便喊人抬了矮塌,桌子,甚至临时搭建出一个账房来。
陈大胜坐着竹轿过来,下来便隔着一处细流水看着七茜儿笑道:“娘子如何到这个偏僻地方呆着了?”
七茜儿站起来,就指着那细流道:“这边凉快呢,那些老井也得掏下才能使,这是活水,我让他们收拾一下先住着,好歹做饭什么也方便不是?”
陈大胜立刻赞美:“娘子果然机灵。”
那被管四儿扶下竹轿的葛三素便脚下一软,四处看看后,更面目扭曲的厉害了。
她家跟文人打了几辈子交道,一看这地方便知是怎么回事儿,却不能戳穿,更不敢戳穿,只能心里腹诽道,这是曲子碑啊……这是书圣的曲子碑啊!
七茜儿不认识曲子碑,却认出这是一位身体堪忧的小娘子,如此便问管四儿道:“七弟?这位姑娘是?”
管四儿羞臊的不成,倒是陈大胜爽快道:“这是咱家未来的小七媳妇儿。”
管四儿别扭的低喊:“哥~!”
陈大胜扭脸瞪他:“咋?你不娶啊?”
不娶你每天粘在人家身边蹦跶,就差替代哑巴媳妇儿亲身上去侍奉了。
管四儿能说不娶么?他就小心翼翼的扭脸看葛三素,见她低头不语,到底坦荡说:“葛姑娘,你别听我大哥瞎安排,那我,我自然是愿,愿意的,那你要是不愿意,咱,咱也不能乘人之危,对……对……对吧?”
葛三素没抬头,却就这他搀扶的手,用指甲盖捏了他一丢丢肉皮掐着转。
她刚没了全家,心里就哪有那么多想法,说白了就是无依无靠,绝路上老天爷指了这人,还救了她,她就得打起精神跟他过了。
管四儿吸吸气,忍着疼对七茜儿强笑道:“她,她守孝呢嫂子,现下不能说这个,嘶……别这样?老这样!哎,疼呢……”
葛三素迅速松手,身子立刻打晃儿,管四儿得逞一般又扶住了人家。
葛姑娘?这姓氏略熟悉啊?
七茜儿打量一番,最后到底笑到:“这,这是来咱家避难了?”
管四儿连连点头,还理直气壮抱怨道:“这燕京老婆娘不好招惹,那吴家这几天被锁了不少人去,就总有那老太太去长刀所要一头碰死呢!”
陈大胜无奈的挠挠脸,给自己娘子作揖道:“娘子受累,葛姑娘实在无处可去了,我那边这几日折腾的够呛,见天就有人在围墙外烧纸,我倒是没啥,就怕葛姑娘难受……”
“大人!”葛三素抬头对陈大胜道:“小女不难受!就是,就是给您添麻烦了,几位大人都是仁人君子,却受这样的连累。若实在不成,便把小女送到衙门里吧,只要能给家里人伸冤,便是在囚牢里呆着,小女也心甘情愿的。”
七茜儿到底是笑了,她走过去伸手拉住她道:“好姑娘,你这是来救我的命呢!”
说完,她半扶半拉着葛三素,就到了碑亭下面,先强按她坐下,接着便不客气的堆给她两尺高的账目道:“这是从前这宅子被封存旧物账目,今儿起,咱先对对东西,待她们简单收拾出来了,咱还且有的忙呢。”
那说忙活便真忙活起来,随着一群群婆子捧着新录好的账册过来,七茜儿便抱着几本,拉着葛三素又上了竹轿,被人呼啦啦簇拥着就走了?
就走了?
被丢下的陈大胜与管四儿对视,好半天管四儿才有些不舍的说:“哥,这是把咱俩扔了呗?”
陈大胜从胸中刮出一口於气道:“啊,你还指望你嫂子管咱饭呢?”
不打你就不错了。
这两人却不知,自这一日起,霍七茜就真把人家葛三素当成账房往死了使唤了。
那日日不吃东西,只胡思乱想的葛三素自入了这老宅子,每天便睁眼账目,闭眼账目,也不用人打劝,她后来的日子,每天最多的奢望便是,啥时候开饭?啥时候能让我歇歇,能一气儿睡个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