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丈母娘的雨声问候
黑暗。无边的、粘稠的、仿佛凝固的黑暗。
陈镇渊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枯叶,在冰冷刺骨的虚空里无休止地翻滚、坠落。没有身体,没有重量,只有一种被彻底剥离、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巨大恐慌。灵魂出窍?师父行雷散人当年羽化登仙前,含糊提过一嘴的境界,说是修行到极高深处,神游物外,逍遥自在。
可他这算什么?
是被前列腺那团烂肉爆发的剧痛硬生生震出来的!是被前妻李红霞那嫌弃的眼神和动作逼出来的!是积攒了半辈子的憋屈、欲望、痛苦和那点可怜巴巴的执念,在身体这座破庙彻底崩塌时,炸出来的残渣!
没有逍遥,只有无边无际的冷和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坠落感几乎要将他最后一点意识也碾碎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萤火,轻轻触碰了他飘散的意识边缘。
那暖意很熟悉…带着一种清泠的、水乡的软糯感,却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担忧?
苏晚晴?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陈镇渊浑噩的意识。他猛地“睁眼”——如果灵魂碎片也能有眼睛的话——努力朝着那暖意的来源“看”去。
没有视觉。只有感知。
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黑暗虚空里,悬浮着一个极其黯淡、轮廓模糊的“光团”。那光团散发出微弱的光晕,边缘不断逸散出细碎的光点,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正是他曾在食堂感应到的那种灵魂虚弱的状态。但此刻,这光团的核心处,却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细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出,缠绕在他这片破碎的意识残骸上。
那暖流带着一种笨拙的、试图“拉拽”的意念。
紧接着,一个同样微弱、带着急切和嗔怪的女声,直接在他混乱的意识核心响起,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醒醒!喂!醒醒啊!别睡过去!”
是苏晚晴的声音!是她!她的灵魂也出窍了?她在…试图唤醒他?在这片冰冷的灵魂虚空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陈镇渊残存的意识。是震惊?是荒谬?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暖意?她不是厌恶他、恐惧他、把他当瘟疫一样避之不及吗?为什么还要分出本就虚弱不堪的灵魂力,来拽他这把连自己都放弃了的烂骨头?
“呸!”一个更加清晰、带着浓浓嫌弃和恼怒的意念紧跟着冲入陈镇渊的识海,正是从那黯淡光团中发出,“让老娘陪你一辈子?想得美!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快给老娘滚回去!”
这声“呸”和那嫌弃的意念,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陈镇渊心底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屈辱感再次翻涌上来。他这滩烂泥,连灵魂出窍了都惹人嫌!谁他妈要你陪一辈子了?老子稀罕?!
就在他意识里翻滚着愤怒和自厌的浊浪时,那缠绕着他意识残骸的、属于苏晚晴的暖流,猛地一颤,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倏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那个黯淡的、属于苏晚晴的灵魂光团,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被风吹熄的最后一粒火星,然后…猛地一沉!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着下方那片代表物质世界的、更加凝实沉重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消散!
她回去了!灵魂归窍了!
而陈镇渊那片破碎的意识,失去了那点暖流的牵引,如同被遗弃在太空的垃圾,再次被无边的冰冷和坠落感吞噬,朝着更深、更绝望的虚无沉沦下去…
…
刺眼的白光。
眼皮沉重得像焊上了铅块。每一次试图睁开,都牵扯着整个头颅针扎般的剧痛。喉咙里火烧火燎,干得如同龟裂的河床。一股浓重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顽固地钻进鼻腔。
陈镇渊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缝。
模糊的视野里,是工棚那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布满水渍和霉斑的天花板。身下是冰冷坚硬、散发着汗臭和尿臊味的铁架床。阳光透过脏污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几块扭曲的光斑。
他…回来了?回到这具破败、散发着恶臭的躯壳里了?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涩地转动。记忆碎片翻涌上来:冰冷的雨夜,前妻李红霞嫌弃的眼神和动作,下身那场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无边的黑暗虚空,还有…苏晚晴那微弱嫌弃的“呸”和最后耗尽力气的拉扯…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湿透的棉被,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让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身体内部,那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疼痛,如同永不熄灭的余烬,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灼热和麻木的信号。尤其是下身,那沉坠冰冷如同万年寒冰的感觉并未消失,前列腺区域像埋着一颗持续闷烧的火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