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点点头道,你还没吃饭吧。
我不饿。我吻一下她的额头,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真的不要我跟你去吗?她又问我。
我微笑一下,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抵住她的,柯没有避让,我因此可以感觉到她细细的呼吸。我们保持着这个亲密的让人安心的姿势,大约过了五六秒,我直起身来。
都是些麻烦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我对坐在沙发上的柯说。她仰头注视着我,黑睫毛映衬之下,双眸如潭水般深而清澈。我真想就这样沉入那潭水之中,不再管什么华新黛瑶。然而我只是对她笑了一下,转身出门。
走到外面时我才发现,雨变大了。
☆、二十四、 落英
月亮潮汐 二十四、 落英
坐在出租车里前往华山路的途中,我一直不思不想地看着窗外,注意到时,挂满雨水的车窗玻璃上闪过风花画廊的姿影。画廊灯火灿烂,在夜色里璀璨流转,如同一个非现实的梦境。风花,曾经的风华绝黛,易主并未有损于它的精致绚丽。说到底,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发生着类似的事件。兴盛与衰落都只在顷刻之间,对于站在浪尖的人们更是如此,而我等过着较为平静生活的人,其实也不断经历职业或生活的波折起伏。成王败寇,古来如此。
只是当牵涉到对我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人,你才会感叹浮华如梦,破灭得如此迅速而不留痕迹。
在我还来不及生出更多感慨的时候,车已经到了。
华山路48号,是一栋铁灰色的三层旧洋楼。铁门一侧的小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按响一楼的门铃。过了三十余秒,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门洞里谨慎地盯着我看。我问他华新是否住在这里,男人从镜片后面看我一眼,挤出一句不知道。
我只好再问他,这里是不是华山路48号甲。
没错。
我们之间顿时凝固起胶状的沉默。随即,此人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般开口说道,你要找新搬来的人家吗,从外面上三楼。
我谢过他,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沉闷的关门声。自从离开云南以来,我不是第一次怀念当地人毫无心计的笑脸,而眼下的冷雨更加重了这种情绪。我用手撩一下额前微湿的头发,似乎想把不快的感觉也一并抖落。
沿着建筑外侧的楼梯上到三楼,尽头是一扇小小的木门。我敲了两下门,站在没有廊檐的门前,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脸。我想自己的样子一定有些狼狈,但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来开门的是华新。看到他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他乡遇故知的空茫喜悦。我几乎想要拥抱他一下,看上去他也很想来这么一下,但我们谁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相对微笑,直到华新终于如梦初醒地开口说,你快进来,别站在那儿淋雨了。
于是我走进门去。一进门是一个狭长的玄关,换过拖鞋后转进客厅。顶灯不是很亮,但足以让我看清华新脸容的憔悴。他冲我笑一下,那笑容总算还没有完全走样。我在房内的半旧咖啡色沙发上坐下后,华新问我要喝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好。我说。他转身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在我身旁坐下。
黛瑶呢?我问他。
她在里屋,华新说,你进去之前,能先和我说会儿话吗?
嗯,我说,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说这话时,我已经把整个房间的格局尽收眼底。房间不大,十五六个平米的方形,墙纸上有黯淡的玫瑰纹样,那墙纸本来的颜色大约是米白色,现在已经泛黄,浅红玫瑰也褪成了几欲调零的颜色。房间里有高低错落的几个柜子,全是结结实实的暗色木头所造,矮柜上放着电视机,角落里有个崭新的小冰箱,乳白色,和整个房间八十年代初期的风貌格格不入,大约只有这个冰箱是华新的手笔,其它一切,显然是租屋里现成的摆设。
我想起他们位于三十四楼的家,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漂亮的夕阳。记忆与现实的对比,让人有轻微的悲凉之意。我的脸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只是安静地看一眼华新,问他,你还好吗,这阵子?
勉强活着。华新不无嘲讽之意地回答,你呢?去哪里晒过太阳?看起来气色不错。
回了趟老家。我说,柯和我一块儿去的。
我想也是。
我沉默片刻,又说——
我本来以为你会去日本——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尖刻,刚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但既然说出口,只好等他回答,或者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