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看着她好似会发光一样的双眼,那光芒脆弱而坚强,仿佛一双琉璃珠,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喉头滑动,终于吐出一句:“好。”
她盯着面前的九枝缠藤夜光杯看了很久,突然很快的蹙了蹙眉,起身道:“竟然顺路,便同行吧,好好休息。”简单交代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有琴徵和竹青交换了个眼神,充满疑问的眼神得到竹青无奈的摊手,表示那丫头现在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德行。
姜黎看她离开便追出去,一出门就不见了唐烟儿人影,门边孟章卫拿眼角觑她,显见是不会给她指路的,姜黎暗暗懊悔干嘛要与烟儿争那一时之气。
本来前一日晚上不是说的好好地吗?她宁愿烟儿与她赌气闹脾气,也不要这样不咸不淡的明讥暗讽。可是只是转天便又恢复了原状,她也一时气恼,便跟着刺了她一下,可是她明知道景年是烟儿的伤处,她怎么就偏偏不能忍那一下?
姜黎按着额角走到船边,船已经驶上河道,速度颇快,劲风猎猎将她绾好的发髻都吹乱了。
她扶着栏杆望向河面,可是,烟儿又怎能如此气她?
三年来,她没有一日放松过,日日紧绷着自己,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她本不是那般天之骄子,为了要做一个好掌门,为了对得起景年的嘱托,不让青阳派为人驱使,她花了多少时间与心力?她多么努力才做好这一个掌门?
烟儿她,怎么能这么说?
好似……她是个觊觎高位,贪得无厌的小人!好似……她是个追名逐利,忘恩负义的小人!
三年分别攒下的酸楚,突然涌上心头,她直觉满心疲累苦不堪言,撑着额头靠在栏杆上,久久不能自己。
她只是想说,她从来没有一日贪图过这掌门之位,她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自己的责任。
如果不是为了烟儿,为了青阳派,她早就追到聿赍城去了。何苦如此两地相隔,她是不能离开,而那个可以纵横九州的人,却过青阳而不入,三年来无数次到河南到洛阳,短短几百里从没有踏入过青阳一步。
那个人……那个人……!
不是说,一定会回来吗?
不是说,会回来娶她吗?
春风和煦,两岸垂柳,可是姜黎眼里一切都模糊不堪,她忽然觉得很懊悔,不过是个孩子一时兴起的许诺,她为什么真的,那么深那么深的相信了?
烟儿明明不是那么想的,可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她从来不怕烟儿生气,因为烟儿,从来不会真正生她的气。哪怕气得打她咬她呢?不比这一言诛心。
昨日在窗外听到自己说话,而失态被发现的人,分明就是她。唐烟儿的武功姜黎是知道的,再不济也比她强,以她一身‘舞轻烟’之炉火纯青,无论如何不可能发出声音被人发现。若不是因为听到自己的话,若不是因为在乎,何以失态至此?
可是分明在乎,为什么又要说那样的话?
‘我唐暮烟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
因为她知道烟儿还在乎,所以才敢那样笃定的说‘你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她的一厢情愿,浮云遮眼,还是……
已经,快要分不清了。
到底是她太过仰赖烟儿以往的纵容,自作多情?还是烟儿真的,还是会为她心疼,还是那样在乎她,还是舍不得她呢?
景年的那一死,就如同唐烟儿一式剑斩星辰一般,斩裂了她与烟儿最牢固的牵绊。
她恍然想起三年前大战前夕,有琴徵就曾说过,倘若景年身死,烟儿会做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那么难道,没有大举来攻青阳派已经是顾念旧情了吗?难道你是怨我恨我,怪我害死你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