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自责难减,总觉得假如自己能够再有用一些,景年或许可以不用死。但是谁又不知道,是景年一意赴死的呢?
那些没有挽回的事,难道……再也不能挽回?
眼前,波涛水急,浪花碎岸。汴河匆匆东流水,一去不知何年回。
任巧被接到大船上去伺候自家掌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自家掌门这样颓然失落的样子,靠坐床边,发髻被风吹乱了,落了许多下来,原本仙风道骨的白衫竟衬得她人比纸薄。
“掌门。”她小心翼翼的叫道,就见姜黎皱了皱眉,然后转过来勉强提起温和笑意:“是巧儿啊。劳烦你了,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掌门……”任巧担心的问:“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黎摇摇头:“没事,不要乱说。只是……我心情不大好,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掌门……您看上去……”任巧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是如果掌门不开心,怎么可能过一会儿就好了呢?就算好了也只是强装笑颜,那正是现任青阳掌门最擅长的事。她不希望看到掌门这样憔悴的样子,于是开口劝说:“掌门,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告诉巧儿,巧儿不乱说,也许跟巧儿说说就好受了呢?再说了,谁敢让您不高兴,咱们青阳派可不是吃素的!是不是那个聿赍城主?她……”
任巧突然住嘴了,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位聿赍城主,不就是青阳派前任掌门的爱徒吗?现任掌门名义上的师姐,也是青阳派遭逢大难的借口……抑或是缘由?
她看着姜黎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后悔得想把自己舌头扯出来剪掉,真是一张烂嘴,说什么中什么。
她小心的摇摇姜黎的袖子:“掌门,要不,咱们不坐他们的船了吧。我跟师兄弟们说说,咱们自己找船去,我还不信这么大条河边找不到船!咱们不受他们鸟气!”
姜黎被她逗笑了,摸摸她脑袋:“别乱猜了,和这些没关系。”
她望着窗外太阳渐落,说:“不是谁的错,也没有人给我气受,大概……只是我自己不够好吧。”
“可是……可是巧儿觉得,掌门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姜黎笑了,想了想说:“不,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人。我就曾经遇见过一个。”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优雅,美丽,强大,骄傲。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那是误入凡间的仙童。她有一颗赤诚之心,能够被她喜欢,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小小年纪,却想要保护很多人,心思细腻,温柔体贴,有时很顽皮,想一出是一出的,有时又很沉稳,比谁都可靠。有时会没头没脑,会爱撒娇。有时又脾气坏得很,一张嘴能气死人……”她说着说着,就住口不言。
任巧抬头,看到她眼里晶亮晶亮的,心虚得想挖个洞钻下去。
她真的不是故意挑起这个话题的!
但是……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嘴贱的问:“那个人……就是聿赍城主吗?”
那滴泪终于‘啪嗒’落了下来。
☆、7
解忧有时候实在是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城主;她平日里的浮华浪荡好像那层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裳,她需要它来蔽体,遮盖自己;却又可以在任何时候骄傲到不屑一顾的将它脱下。
解忧荒谬的觉得,这个女子即使赤身裸体大概也能一脸坦然从容的站在任何地方。
就好像她的心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墙;是一块万年凝魄的寒冰。
而此时;那位城主脱下了她的华裳,只着一袭白衫和月光;坐在黑暗的室内,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箜篌。
这种惯为西域艺人所使的乐器在她手上往往能绽放出高贵华丽的音色,端庄典雅比之琴音半点也不逊色。有诗谓之‘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假如能亲眼看见她弹奏;便可知道此诗并无言过其实。
但此刻,她默默的坐在深陷于黑暗的室内,照进来的月光也离她很远,华丽的宝座黯淡了光芒,她曲着一条腿抱着箜篌,清清冷冷,划动出寂寞的单音。
解忧以为,这是该她上场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