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已是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子,他眼神也已不好,凑得近了瞧见梁安怔愣一瞬。
裴真并未遮掩,互相介绍道:“先生,这位是平南将军梁大人。梁将军,这位是从前启蒙先生,陈夫子。”
他说完看向一旁的李不为:“梁将军与不为识得?”
“偶然见过。”梁安也老实答道,“不过欣赏不为贤弟才学便多聊几句。”
陈夫子接话:“平南将军有心欣赏老夫这逆徒?”
梁安愣住,又迟疑着点头:“确实如此。”
“还不跪下!”陈夫子忽然指着李不为骂道,“平南将军肯赏识,你还想做什么?”
李不为吓一跳倒是听话,扑通一下就跪了,反把梁安惊住。
方才还说他不是轻易屈膝之人,这么一会儿功夫跪两回了。
李不为跪是跪了,什么话也不说,就垂头盯着地。
裴真知道内情,上前扶起李不为,嘴里说道:“先生何必为难他?人各有志,就……”
“他若有志就不会荒度从前!”陈夫子怒道,急起来已站不稳了,李不为心都颤了忙上去搀扶,又被老头甩开。
他颤巍巍骂道:“今日你若不给我个答复,日后也不必再叫我先生,咱们师徒缘分断绝,我也尽力,往后你生死祸福自己担着,再出现在老夫面前我便一头撞死。”
“夫子!”李不为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裴真不是会安抚人的,梁安更不是,几人一时尴尬在原地,好在救星来得快。
“夫子不要动怒。”沈濯灵搀住陈夫子,温声细语道:“既然如今梁将军也在,还是再坐下来慢慢说,不为平日将夫子当父亲侍候,夫子的话气了他,也剜了自己的心,万万不必。”
李不为抹抹眼泪慌着点头,也不敢再说话。
陈夫子摇头,长长叹气:“我这张老脸,哪来的脸面再替他说什么话?裴老板,今日老夫倚老卖老求你给这孩子一个谋生的活计,难张嘴的话我也张了,实在不知再说什么,今日没脸再留……”
他说着还是看一眼梁安,咬牙偏头没再看他。
“我这就走了,往后不会再来。”
裴真皱眉,语气也急了几分:“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岂不是在痛骂学生?”
陈夫子不想再说,摇头拱手要告辞。
走前还是回头又看了梁安一眼,眼眶也已红了,撩开衣袍就要跪下:“老朽叩见平南将军……”
吓得一众人拦,梁安双手托住,哪敢受他这一拜。
陈夫子摇头哽咽道:“逆徒不仁,老朽却难不管,平南将军若有心看他有两分用途,便请带他入仕,有朝一日造福百姓也好,能随将军做几件卫国之事,也算他不负这十几年读的圣贤书。”
“先生……”李不为先已跪在他身侧,头抵在地上不敢答应也不敢再说。
梁安看着这师徒俩心中动情,想起自己的老师,若是盛天,为他以后也会如此不惜折腰图谋。
沈濯灵凑过来,低声叹道:“将军有所不知。”
陈夫子今日本就是为李不为日后来的,他当日听了李不为决绝的话,心知无力挽回,却不能任他整日荒度,想着无论如何带他来找裴真求个活路,有裴真带着在裴家人做事,不是入仕,也总不算是白活。
遇上梁安是意外,又勾起陈方痛处,若有机会,自然要这孩子入仕。
李不为不知道,但陈方知道,这孩子聪慧可塑,绝不是能被埋没在黄泥中的人。
梁安不忍,低声道:“陈先生若不嫌劳累,便请坐下慢慢说来。”
陈方看看头仍然紧紧贴在地上的李不为,终究不忍心,点头对梁安说:“平南将军若有闲心,老朽便与大人多说几句。”
梁安却没想到,眼前花白头发的老人竟与他也算有几分渊源,令他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