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我不放心兰渝,告诉我你去了京都,又为了什么回了青州?”
梁安紧紧盯着那只捂在膝盖上的手,把他想问的都问了出来。
“小兰不曾知会我一声独身去京都,救下谷摇光这等危险事他一个字也没与我透露,此事能成无妨,若事败之后小兰会是什么下场?”
“我们几个人里你最看重小兰,小时候无论我怎么央求你都从不应我与你谁在一个营帐里,只有小兰可以。”
八九岁的孩子哪里管得了许多,自他认可盛天是师父后,便满心满眼想要贴近师父,梁安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人,他喜欢师父,就想要和师父走得更近。
盛天带着兰渝来青州,自然带着兰渝一起睡,梁安吃醋,在回了课后也磨蹭着想要一起睡,盛天从来不肯。
“你带他来青州,拿他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小兰出城采药,你从不放心他独自一人,无论天大的事也要陪着。”
在长大后,梁安明白,兰渝身世可怜,盛天收养他有把他好好养大的责任,懂事之后也再没有吃过这些干醋。
提起这些事,梁安也只是想说:“这世上你最在意的人只剩兰渝,你为何宁肯他冒如此险恶,也要他从皇宫中救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
这问题早已折磨梁安许久,在淮州,他曾问过谷摇光,可看他反应,却根本不知道盛天是谁。
梁安可以相信谷摇光的确与盛天不相识,也说得过去,在这十几年时光里,盛天几乎从未离开青州境外太久,能与谷摇光有怎样交情?
这些事一旦细思,结果就是梁安不相信谷摇光重要到要盛天甘愿冒着兰渝冒险的地步去搭救。
他不相信。
除非救下谷摇光有重过兰渝性命的理由,但这叫梁安怎么接受?
盛天终于张口。
“胡言乱语。”他说。
梁安嘴角瞬时挂上苦笑,这是他想过的答案,他无话可说。
师父总是这样,不想回答的话永远要骂他“胡话”。
“我最在意的人只剩兰渝。”盛天收手,偏头看他,锐利眼神是梁安最熟悉不过的,“谁教你的这胡话?”
梁安怔住。
他一时反应不来,没想到盛天率先回应的话会是这句。
“我自认心肠冷硬,待你们这些孩子从不慈爱。”盛天眉心皱成一道剑纹,梁安看出他的不悦,“但我待兰渝待你一般无二,何曾两相不同?”
梁安摇摇头,听着盛天以他最怕的口吻骂着最严厉的话,但一点不怕,反而抖着嘴唇一点点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你若只想说这些浑话,便早些与我断绝情义,往后莫再叫我师父,我也不白担你平南将军武师的名头。”
“平南将军……”梁安喃喃念道,含在眼里的泪太重,还是从眼角滚落下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嘶哑着声音。
“师父,没有平南将军了。”
“混账!”盛天拍案骂道。
他想站起来,膝上一疼,倒回椅子里,梁安吓得什么也忘了,匆匆扶住他坐好,被一把甩开手。
盛天质问:“你回青州是要来对我说这些的?”
梁安摇头,他咬牙道:“师父,我不知这一路究竟做错了何事,迈出去的每一步都走歪了,即便我选择停下,背后依旧有人将我推进深坑中。”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他站在深渊中,四周是光滑的崖壁,甚至连陡峭都算不上。
哪怕是悬崖峭壁也好,只要有能抓住的一粒石子,梁安都不会泄气,用手也要凿出一条路来攀上崖顶。
可眼下梁安像是身处连边缘都没有的虚无之地,身边空无一人,从前能拉住手的人全都不在,想凭借一口气爬上去却连该把手放在何处都不知道。
这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