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安顿好了,他还得赶紧再回城里去,若有病人的地方先记下来,等裴真那里送信回来跟官府商议好了就立即行动。
争分夺秒。
他自己做不来,想着要先去找一趟沈濯灵,才踏出院门就有人围上来,说是沈爷吩咐的一应听兰大夫差遣。
这面面俱到的做派令兰渝对沈濯灵的机敏通透钦佩,待到事毕,他很愿意与这位兄长多谈几句。
他带人出去,叮嘱好如何防护及如何处置,命两人一组带着纸笔四散开去城中调查。
兰渝则一路沿着道路尽头走,除了城中,城郊地是否有病症才是他最关心的,若是城郊也有病人,一旦曾离开过泉定就糟糕了。
泉定中尽是做生意的,有小买卖人没有铺子四处游走叫卖的也多的是,尤其因此地毗邻宿州府,自然去那里更有钱可赚,若果真有染了病的去了宿州府,可就糟了。
心里沉甸甸装着许多事,无论这些人是否与兰渝相识,也无论兰渝本性冷漠还是热心,医者眼中容不得病魔肆虐,若凭人手能救回千百人性命,必须得跟天争上一争的总得是杏林中人。
越近城郊反倒越热闹了,此时疫病的消息还没传出来,没有生病的百姓自然是照常活动,只是也听闻城里不太平,因而少往城中去。
兰渝下马,正撞上挑了两担水的男人。
他慌忙道歉,又不顾大叔说没关系,坚持从他手中接过水桶问去哪里打的水。
“你这后生也是老实,说了不要紧不要紧的。”大叔憨厚笑笑,领着兰渝往后走,“喏,离这儿也不近,快出了城了。”
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兰渝也没瞧见哪里有井,心中更是歉疚。
“走了这么远路,被我冒失撞倒,合该还的。”
大叔笑笑,陪着兰渝走:“也说不上什么远不远,你看这远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哪儿走也算不上近路,去城外宿昌河里挑些水还更方便些。”
兰渝道:“听闻泉定中喝母泉水多些,怎么横竖都是跑这一趟,不去城里挑水?”
憨厚大叔这才哼了两声,没好气道:“早些年确实如此,不过去年母泉神庙修起来之后,那里可不是咱们这些贩夫走卒能随便进去的地儿了,去那里一趟要给守泉的交些‘泉费’,简直可笑。”
“母泉那是老天赐给咱们泉定的,谁守在那儿收起钱来不怕天打雷劈烧了他一家!城里人是没了办法总得挑水活命,也不差这三两文钱,我们这活在城外的没那个闲钱,多走两步挑河水也没见饿死了谁!”
他说起来愤慨,兰渝想到母泉前拦住他的官差,可见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兰渝应和两声安抚,这下到了挑水的河边,听大叔跟周围人打招呼解释为何又来一趟。
他四处看看,可见这些都是附近居民,彼此之间都很熟稔,不见他们受城中疫病影响,恐怕也和住得远脱不开干系。
一路将水送回家中,不必兰渝打听,大叔热情,自己叨咕着就说了许多话。
“小伙子,这些日子宿州一带不太平,你可莫要胡乱走动,若是做营生买卖的也先躲躲,未必非现在做事。”
“我家婆娘住在宿州城郊外,听说夜里有大动静,吓得人缩在家里不敢出去,说不准是什么脏东西邪祟。”
他越说反而越离谱了,兰渝谢过他的好意,又问了两句附近可有病了的。
“这倒是没有。”大叔说起来展开眉眼,略有几分得意,“未必吃母泉水的就一定得庇佑了,母泉娘娘心眼明亮,咱们这些住在城郊喝不上母泉水的反倒一年到头没一个病了的。”
兰渝笑笑,忽然一愣,绷紧一根弦。
他僵硬看向桶里晃动着的水纹,即便觉得不可能仍然问了一句:“城郊中一个喝母泉水的也没有?”
“不是咱不想喝,是没那个条件。”大叔撇嘴,“早半年前就没人再往城里去挑水了,要我说还是得裴老板回来才行,那个新来的裴大爷真不是东西,诶——诶——小伙子——”
后面的声音听不见了,兰渝翻身上马,鼻尖都冒了一点汗。
水,这是疫病中最常见的感染源头之一,若是水中带了病,人喝了生水自然染上。
裴家庄的人当然不可能喝母泉之外的水,所以庄里一瞬间病倒了许多人,且兰渝来了之后还在添新病人。
因水源没换过。
在马上奔驰,一瞬间闪过去母泉神庙看见的情形。
那棵从前郁郁葱葱的粗壮梧桐树枝叶枯萎,守在泉边的官差脸色不对似有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