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想说“不可能的”,但在梁安的人生里,已再没有不可能的了。
滑坐到地上,梁安倚在石头上,喉间腥甜,涌在鼻息间,痒得像是被剑刺中了,生冷地疼。
梁安咽下去,把失了神志的孩子拉回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不怕,好孩子,告诉我,怎么回事。”
梁安不知道,在他从马上坠落之前,青州的一百二十九个人已牺牲在淮州城外的最后一层防线。
没人告诉他。
他在马上盘算着跟青州的兄弟们会和的时候,他的士兵已战死。
所以在梁安走进淮州城时,没有一人前来接应他,情况实在紧急,梁安只当他们在应战准备,没有想过若还有人在,怎会没有一个人来见他。
他是梁安啊,是青州的梁安,对青州人、对从青州跟出来的这一百多个亲卫来说,有不可言说的意义。
他们可以死,但梁安来了,不会不见。
东邦两位将军战死,老卢夜里睡不着觉,很快帐篷撩开,兄弟们进来。
“卢哥,将军说三个我们顶一个诸葛丞相,你自己能想出啥来?”
后面的大成笑道:“你这半吊子,回去多念几年书吧,叫先生多教你几天再出来现眼。”
大家都笑了,只有老卢笑完,唇角眉梢都是愁色。
“愁啥?”几个兄弟凑上去,挨在老卢身边,“横竖咱们应了将军,替他守住淮州,这不就有谱儿了么?”
“是啊,这也算是将军有令,咱们做啥事也算个‘师出有名’,不算辱没青州军的名声。”
“就是嘛!就是。”
一百多人挤不下,小豆子从中冒头,一路被人摸着头过去凑到老卢身边。
老卢把他搂住,长长叹一息。
“看你,没怎么着呢,先把小豆儿吓死。”
“豆儿,给你师父唱个歌儿,让咱开心开心。”
大家起哄,都是为了调节气氛,小豆子真唱起来。
“嘿哟,这小家伙不简单,从哪儿学的。”
他抿嘴笑,但没说,是皎洁姐姐教的。
这也是最后的快活了。
对面派了能说赵话的人过来,喊着哪个知道梁安的样子,免他一死。
青州军听了,夜里凑在一处。
一百多双眼睛亮晶晶的互相看来看去。
他们不知道为何要找知道梁安样子的人,但知道那是死敌,是不怀好意的人。
夜里的灯燃起来,一百多人将身上的里衣脱下来,把刺在上面为了方便寻找尸体下葬的名字一个个挑开,又一针一线绣上了同样的名字。
梁安。
谁死了,被敌人抓去了,谁就是梁安。
他们不知道这办法能不能瞒天过海,已死了的人也不会知道戎烈终究还是知道了梁安的样子,但在那个时刻,围坐在一起不知外事如何的青州人,只知道护住梁安。
即便是无用功也好,在他们身上,背着护住梁安的使命。
南祁的火药炸开,将骑在马上的人掀翻。
老卢满脸血污,大喊一声“将军”,举起手中的剑喊道:“淮州,我们替你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