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隔三差五丢了的贴身衣物,梁安以为是自己的粗心大意丢了的那些衣物,大大小小,新新旧旧,全在这里。
捧在手上的旧衣裳在抖,梁安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眼泪还是从眼角掉下来,洇湿手上那件早已穿不进的旧衣。
不亲近旁人,而只亲近梁安的大狗,不肯让任何人碰,只围着梁安嗅来嗅去的大狗。
【将军威严,这黑犬也心生敬畏。】
和棠月闲聊时,梁安曾提起过,挂上棠月亲手做的腰佩后,惯常喜欢缠人的棒骨都不亲近他了。
那时棠月说:“它是不喜欢香囊里的味道呢,我再换了朱砂进去它不就喜欢了?”
原来如此,赵宴时,原来如此。
从一开始所谓“缘分”,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远比梁安所设想的,还要更糟的开始。
没有一丝真情,连棒骨对他的喜爱,也是人的早有预谋。
手上的衣裳忽然收紧,梁安神色突变,让最后一颗泪坠落时都格外诡异。
是谁给他的?这些千里迢迢从青州送往京都的衣裳,是谁——
“师父,小马不爱亲近我可怎么办?”
“动物是极聪明的,你见过大狗没有?常常叫它闻见你的味道,它自然会记住有这个气味的人,等哪一日你接近过去,它闻见便知道是你了。”
“真的?”
“自然,西番那边多有训犬人能令大狗循着气味找到百里之外的人。”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画面,电火劈开夜空,那些想起来的事都成了利刃射进眼里,梁安动弹不得,呼吸停滞,连空气都稀薄到无法叫人站立着的地步。
他踉跄着退了又退。
在宿州雨夜,梁安担忧着怕师父腿疾发作,前去探望,顺着窗口隐约看到一道黑影在床上,却没能瞧清楚,那是不是盛天。
此时想来,梁安打开窗户的声音,盛天若在,以他的警惕,不可能没听见。
随之而来的人,是赵宴时。
所以,师父……
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梁安耳边嗡嗡作响,地动山摇,连带着梁安的人生从头开始崩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靖之。
靖之。
是谁在叫他?又是为了什么叫他?
视线晃动着,水波一层层涌进眼里,闪过着梁安一切过往曾经,如同被水浸湿的画卷,模糊褶皱,花团锦簇化成一团脏污。
“不会的……不会……”
他自顾摇头,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字带着血一样嘶哑。
师父从未来过京都,从未接近过赵宴时,怎会如此?
在宿州,盛天分明拒绝和赵宴时一同用饭,更对梁安接近赵宴时多有不满。
甚至为叫梁安死心,说出了十分绝情的话。
“你可怜他也好,欣赏他也罢,都无妨。”
“但我不许你与他接触,只是朋友,也不行。”
“你若认我,便应我,若不应我也无妨,只此后你我师徒缘尽。”
而后,梁安决心离去,在走之前,想起无名山上瞧见的异常。
今时今日,梁安当然知道,是赵敏时私养用以谋反的私兵。
在当时,梁安深觉不对劲,一向远比他还更敏锐谨慎的盛天却说伏山认为没异常的话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