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梁安,梁安也就被吓了一跳,呆愣愣应了一声,在手过去的时候,应激着攥住了赵宴时。
常年握剑的手粗糙得不像话,虎口粗粝的茧子卡住赵宴时腕骨,那里也一样并不光滑,满是新新旧旧的伤疤。
但那些刺手的茧子,像是一一嵌进疤痕与疤痕之间的空隙里,将它们填平。
满满当当的,带着新生的痒。
“我……我……你……”梁安要被那口气憋死了,语无伦次,口齿不清。
可赵宴时眼睛红得吓人,紧低着头,硬邦邦得不成样子。
梁安看见了,不知为什么,跟着红了眼眶。
“宵行。”他用那只没被钳住的手,轻而又轻地,捧住赵宴时的脸,“没关系,没关系……”
【没关系,靖之,没关系。】
【没关系。我从来都是一个人走来的,谁走谁留都好。】
我是个骗子,梁安。
“没关系。”梁安说。
连死也已骗过了,便向死而生吧,他们两个。
铁花溅开,焰焰扬辉。
疼痛像那场动人的烟火炸响在人的身体里,在皮里跳动,混着汗珠坠入炭火的滋滋声。
天地斗转,星河倾斜时有人呛了水,梁安喘不上气。
曾在狂风中,赵宴时被雨浇湿着摆渡摇船,不顾一切向梁安驶来。
【我,可以跳下去……】
可是靖之。
你不怕吗?
怕的,宵行。
梁安自己会判断了,真心与否。
就算赵宴时不承认,说那是欺骗,可赵宴时知道,他怕水。
那时的心,是真的。
翻涌的冷香灌满鼻腔,在那一刹那,很快地,像被按进八月暴雨前的池塘,浮萍与腐烂的莲蓬堵住所有气孔,将要窒息。
“靖之。”赵宴时抵在他额头上,“你怕吗?”
这不是怕的时候,梁安知道是赵宴时怕了。
他怕梁安恨他,怕从此以后,没了退路。
梁安交握住他手掌,明明在怕的,却还是对他说:“是你,可以。”
萤火虫从破窗纸钻进来,翅膀刮出类似撕帛的细响。
绿光忽明忽暗,偶尔窒息到陷入黑暗不得自由,偶尔一口气长舒出来小死一回。
殿外一片死寂,只有李不为和伏山守在外面,互相紧紧捂住耳朵,监视对方。
俩人眼下乌青,不知何时休止。
直至晨雾透过橙红日出的光漫过宫殿门槛时,李不为眯着眼睛半死不活瘫坐在地上。
“亲娘嘞。”伏山跌倒,人又瘦了一大圈似的。
殿里的味道太重,打在地上的灯油早已灭了。
被提进来的灯笼还剩半截淌着暗红烛泪的红烛,为他们彻夜烧过了。
那只布满刀痕的小臂,横在溅满斑斑血迹、烂得不成样子的明帐外,只隐隐能从缝隙里瞧见。
白得刺眼的胳膊下,压着麦色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