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溪裸露的神经上。
空洞麻木的躯壳被这粗暴的刺痛唤醒,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无处宣泄的悲怆猛地冲上头顶!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红潮。
“闭嘴!”
林溪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浅褐色的瞳孔里终于燃起一丝属于活人的火焰,尽管那火焰是愤怒和绝望交织的产物。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档案上写着‘问题少年’、‘潜在暴力倾向’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周野的眼神在听到“档案”两个字的瞬间,变得极其可怕。
那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刺中要害、濒临失控的、野兽般的凶光。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呼吸粗重,攥紧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紧绷的皮肤下像一条扭曲的蜈蚣。
有那么一刹那,林溪甚至以为那拳头会毫不犹豫地砸在自己脸上。
但他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像冰锥,又像烙铁。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无声对峙。
“呵!”
最终,周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极其短促、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更深的疲惫。
“‘问题少年’?‘潜在暴力倾向’?林副主席,您调查得可真清楚。”
他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拳头,手臂垂落身侧,那瞬间爆发的骇人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荒漠。
“行,我走。你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她,转身,迈开步子。沉重的马丁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决绝的疏离。
看着他高大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林溪心里某个地方猛地一抽。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哀求:
“等等!”
周野的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林溪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叶,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她混乱的思绪里只剩下辅导员那张公事公办的脸和最后通牒:“…心灵树洞社…观察期…最后机会…实践学分…强制…”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已经强行压下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或者说,是认命。
“辅导员…王老师,”她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让我…去你的社团。完成…心理实践学分。”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刀片在喉咙里刮过。
周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了然和讥诮。
“哦?”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怎么?完美世界崩塌了,终于肯屈尊降贵,来我们这‘藏污纳垢’的‘问题社团’体验生活了?”
他一步步走回来,停在离林溪极近的地方,低头俯视着她狼狈却强撑平静的脸。那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旧书的气息再次笼罩了她。
“林溪。”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冰冷的石块砸进死水。
“搞清楚,我那儿不是收容所,更不是你逃避现实的避难所。”
他微微倾身,气息几乎喷到她的额发上,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剖开她最后的伪装。
“想躲?门都没有。心灵树洞社,只收留敢直面‘真实’的人,不管那‘真实’有多脏,多痛。你,敢吗?”
林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周野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试图封闭的心口上。
敢直面真实?敢直面那个在视频里狼狈不堪、有着疯癫母亲、被所有人鄙夷唾弃的“真实”的自己吗?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她抬起头,迎向周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黑眸。
林溪苍白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干涩却异常清晰的音节:
“带路。”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