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附近不乏高耸的酒楼,宾客如云迎来送往,凡人们在美味珍馐觥筹交错间醉生梦死,不知今夕是何年。
崔萑驾车带浮星煜去大慈恩寺附近吃路边小摊。
夜色将白衣白发的人装饰得不太显眼,浮星煜从寂静中走出,经过繁华之地,又重归宁静。
摊档架在街角,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寺庙,过节的时候来求神拜佛的人比平常更多。
越是举世圆满时,个人的遗憾和不甘越是难忍,仿佛普天之下只有自己在受苦受难,被欢乐的世界抛弃了一般,于是想求保佑得赐福。
但人世间若有求皆能如愿,无老病挂碍,无忧愁缠身,无死亦无生,无往亦无来,尘世上人满为患,不知足而怨恨增,乐极生悲与堕地狱无异。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死生乃平常。
寺庙香火不断,烟雾缭绕,灯火通明照亮世间歧途。
路边摊点架着昏暗的小灯,烧着热水,一揭盖就沸腾出汤饼和牢丸的香气。
“我不知道这里还有能吃饭的地方。”浮星煜在矮桌前坐下。
摊主忙里抽空收了桌上的空碗,问:“两位吃什么?”
“两碗牢丸。”
“好嘞!稍等。”
老板一个人架起个棚子就算有了摊位,在棚下烧锅添水,竹制的大笊篱搅动不停,手脚利落。
小摊总共只有两三张饭桌,此时除了崔萑和浮星煜再没有别的食客了。
桌上如豆的油灯照亮方寸之地。
崔萑道:“不是我小气,这里的摊主是个盲人,客人也少,不会让你不自在。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跟着师父待在寺庙里,做完早课师父就带我去成均书院看书,走之前总是先在这里让我吃饱。虽然寺庙门口卖的是素食,但无论是汤饼还是牢丸,滋味都很好。等会你尝尝。”
摊主很快端了两碗菌菇馅的牢丸上来,放在两人面前。
崔萑从箸笼里抽出两双筷子,递一双给浮星煜。
白胖的牢丸在碗里你挨我挤,头上顶着几粒葱花。
浮星煜看着袅袅升起的雾气:“你师父?”
崔萑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大慈恩寺的空了大师。”
浮星煜抬眉:“空了?你是他的徒弟?”
“嗯,我一会回家还要陪父母吃饭,匀给你一些。”崔萑开吃之前从自己碗里挑出几个馅料饱满的给浮星煜,“没有师父不会有现在的我。”
“我意外来到这里,原先的记忆还没有忘。最初几年很难适应,扮演小孩不太熟练,难免会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悲哀。偶然间,母亲带我来大慈恩寺进香,师父一眼看中我做徒弟,我的事他后来也知情了。可惜,即使师父也无法帮我回去。不过师父多少开解了我,让我随遇而安,说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带给我不少困扰,但也有好处。我为书院和寺庙抄书,看多了佛经和圣贤处世之道,慢慢也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崔萑很快把碗底几个牢丸都吃完,抬头见浮星煜碗里一点没动。
崔萑问:“怎么不动筷子?不是你要吃的吗?”
浮星煜道:“等冷了我再吃。”
崔萑放下筷子:“平时喝冷水,沐浴也用冰水,连吃东西也不趁热,这是你修炼必须遵守的戒律?”
浮星煜道:“不是,只是热。”
“热?”崔萑不解。
朔风在夜色的助力下贪婪地卷走碗里的热气,但锅里总是翻滚的,柴火燃烧的牺牲化作果腹的温饱。
浮星煜并没有详细解释,他用筷子用得不太熟练,花了些时间将圆滚滚的牢丸一个个戳破划开,馅料浮了满碗。
他没吃皮也没吃瓤,用勺子舀了一点冰凉的汤,沾湿嘴唇,然后对崔萑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