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你这懒骨头,爷爷让你陪我去山上捡松茸,你还在这里睡懒觉!”
崔遗琅是被一个娇蛮的女孩声吵醒的,睁开眼,日光已经隐约透入房内,那个叫白芷的女孩手里握着一根细细的柳条,抽在睡在他身边的男孩身上,偶尔还有几下不小心抽在他身上。
阿芷看起去挺清秀的一小姑娘,下手的力道一点也不小,抽在身上生疼,白术睁开眼,扬起眉毛把柳条抢过去,嘴上嚷嚷:“大清早吵什么,起来了,起来了,疯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
白老爷子的房子不大,阿芷是女孩子单独有一间屋子,晚上只好让白术和崔遗琅睡一个房间。
这个叫白术的男孩和崔遗琅一个年纪,一直对爷爷捡回来的少年抱有警觉态度,生怕他是歹人,听说他姓崔后,还问过他是不是清河崔家的子弟。
清河崔氏是当地的五姓望族,在本地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些世家门阀大肆进行土地兼并,垄断教育资源,如今能入朝为官的大多也出身豪族,少见的出身寒门的官员也得依附于世家门下才能免受排挤。
先帝曾扶持外戚宦官和门阀斗法,但他英年早逝,导致外戚干政,党锢之祸,便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崔遗琅问他为何有此问时,白术扬眉:“爷爷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身上的那件绛色的衣裳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而且你那天下跪行礼的礼仪,这也不像是一介草民能做出的举动。”
确实,那件绛色的衣服是去年生辰时母亲为他亲手缝制的,衣服的布料和颜色还是世子亲自挑选的。
崔遗琅对衣服的颜色款式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世子喜欢他穿红,他也就依世子的喜好穿衣。
不过这个叫白术的少年确实观察敏锐,轻而易举地便发现崔遗琅的身份不一般。
崔遗琅摇头:“不是,我和我娘只是江宁郡一个大户人家中的下人,前几年刚脱离奴籍,并不是什么高门贵族出身。只是因为主人家心善,才许我跟他同吃同住。”
白术的表情更加古怪,看着面前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不由地想起书上看过的记载,说是高门大户之家的人有豢养男宠的癖好,这少年长得跟个女娃似的,皮肤更是没晒过太阳一样的白皙,莫不成就是那类人?
他冷哼一声:“哼,也不想想到底是谁让你们成为奴隶的,你一个做奴才的,居然还感恩起他们来了。”
下人?心里反复琢磨这个称呼,白术狠狠地皱眉,谁生下来就低人一等了。
白术的父亲在服徭役时意外过世,那时候他已经不小了,只知道官府发下的抚恤没有到他们的手里,去年的徭役更是挤占了农民的耕种时令,导致当地大量农田抛荒,当地世家大族还趁机低价收购田地。
他们的土地在父亲过世那年卖掉了,如果不是爷爷略懂几分岐黄之术,他和妹妹早就饿死了。
白术其实很讨厌想起这些事,他如今年纪大了,除了在家里给爷爷干活以外,经常去离桃源村最近的一个小镇里找活计补贴家用,他做工的那家饭馆的掌柜不喜欢这个只会埋头干活的小子,觉得他的眼神野得很,很不讨喜。
见白术口出轻蔑怨怼之语,崔遗琅略微皱眉,他知道当下有很多横征暴敛的官吏,可世子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世子是最高洁正直的人,不会任由江宁郡的官吏做出欺压百姓。
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低头喝汤,也没反驳白术的想法,自己只不过是在这里养伤,没必要和对方生冲突。
白术见他不反驳,心里反倒没趣,发现他没有对爷爷和妹妹有伤害的举动后,也就不再搭理他。
眼下,因为阿芷的打扰,白术强忍住睡意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哈欠。
阿芷看见哥哥眼下泛起青紫,气鼓鼓道:“你近来白天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晚上三更半夜才回来,一觉睡到大天亮,爷爷让你干活你也糊弄。村里哪有你这样的懒汉,以后看你怎么讨媳妇。”
白术朝她做鬼脸:“你这样的疯丫头才是没人要呢。”
这两兄妹的名字取自中草药,白芷听名字像是个香草美人,但她其实是个长得挺高的一女孩子,腿很长,是村里长得最高的姑娘,很多男人也不及她高的。
也正是因为她长得太高,媒婆一直没来白老爷子家说媒,大多男人不喜欢比自己长得还高的女孩子,总有自己被压制的感觉。
阿芷叫了一声,气呼呼地想冲上前打他,白术嘻嘻哈哈地躲了过去,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门:“我要去镇上做工,松茸你就自己上山捡吧。”
阿芷往前面追上几步,见哥哥已经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只好气恼地在原地跺脚。
崔遗琅开口道:“阿芷,我陪你上山捡松茸吧。”
言罢,他也从床上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阿芷看向他,脸上的怒容稍有缓和,不自在地抿唇:“你身上的伤还好吗?我可不想欺负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