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天下第一宗昆仑墟所在。
千里冰原上,唯有这片结界山脉不受风霜,郁郁葱葱,宛如一条青翠的绸缎,横亘在白茫茫的冰雪之中。
再往北,便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万骨窟,一年当中只有几日能照见太阳。
宗主居所,小隐峰。
楚悬抱着剑,静静看着桌上的拓片。
拓片边缘略有磨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潦草画着一幅地图,似乎并不完整。
有人敲了敲门,没等他应声,便自顾自进来了。
“又在看那份拓片?”那人手里捏着一把折扇,眼若桃花,顾盼风流,“你还不死心?”
楚悬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我为何要死心?”
“九年了,他要没死早回来了。”那人凑近,掰着指头细数道,“你那两位师祖,两位师父,还有你师兄……历代昆仑墟宗主没一个善终的,十个里面九个都在万骨窟失踪,有哪个回来过?况且——”
“谢衔青。”楚悬打断道,懒得逐一反驳,屈起食指,敲了敲拓片。
“是是,我知道。当年陆不琢失踪没多久,汴城突然有人擅自启用急令传递消息,中途又断了,内容便是这份残图。可这能说明什么?”谢衔青苦口婆心,“万骨窟地形是鲜有人知,可这些年私绘地图偷盗秽石的也不少,这图就一定是你陆师兄画的么?”
楚悬又瞥他:“那你画一个?”
谢衔青:“……”
谢衔青“唰”一声展开手里的折扇,露出四个大字——百无一用,摇了摇:“我是医修,不懂你们小隐峰一脉的事。”
“你还知道我是宗主。”
“哟,宗主。”谢衔青凑过来,挑起那双风流无边的桃花眼一笑,又对着他扇了扇风,“行了宗主,别垮着个脸,我刚炼完一炉灵丹妙药,正愁找不到人试……”
“不用了,上回你给的丹药还没吃完。”楚悬不为所动,收起拓片,“我去万骨窟一趟,封印似乎又有松动。”
“……”谢衔青一怔,须臾,摇了摇那把“百无一用”的扇子。
万骨窟常年魔气弥漫,纵有丹药相护,去得多了也免不了沾染魔气,日积月累,体内魔气便会肆虐相冲,引得人发疯入魔。
历任宗主都因此短命,短则七八十年,长也不过百年,一旦到了时候,他们便会留下宗主信物,只身进入万骨窟赴死。
一转眼,楚悬也已接任宗主九年了。
桌椅响了一声,谢衔青回神,拉住他的袖子:“别走别走,这是最新的压制魔气的丹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试试……哎,别吃旧的丹药了。回来,回来。”
楚悬由着被他拽回去,坐回椅子上,看谢衔青拿着那粒丹药吹得天花乱坠,眉梢轻轻一挑,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
半晌,伸手:“拿来我尝尝。”
谢衔青又高兴起来,递过去,顺手给他倒了杯茶,又道:“我知道你师兄失踪是有些不同寻常。他接任宗主还不到十年,确实不该。我日日替他诊断,天材地宝炼了一炉又一炉,可他体内魔气增长得实在太快,实在胡来。你可不能学他。”
楚悬接过茶,服下丹药:“师兄天纵奇才,这么多位宗主都束手无策的封印大阵,他一个人就修补得差不多了。”
说罢,又瞟了谢衔青一眼,“我可学不来。”
谢衔青刷地一收折扇,用力拍在掌心:“不是,让我说一句又不会少块肉。你就这么护着你师兄?今年不替你去汴城了。”
“……”楚悬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宗主不得擅离昆仑墟。你不去,谁去?”
“你是宗主,让谁去都行。”
楚悬叹了口气,起身凑近过去,用剑柄在他胸口一敲,歪头低声:“这拓片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只有你行。”
谢衔青被敲得不吭声了,须臾,嘀咕:“怎么就只有我行了?”
“行是不行?”
“……行。”
“等等,别忙走。”一块缀着紫色穗子的玉令被扔了过来,“春日万物萌发,魔修也三五成群的。昆仑墟医修一脉就你一人,不能有闪失。把这个带上。”
谢衔青接住,定睛一看:“不是,这东西可不能随便给……”
再抬头,楚悬已不见踪影。
他轻轻捏了捏这枚玉令,半晌,用帕子包起来塞进怀里,离开昆仑墟,往南方汴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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