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觉得。”那个人说:“只要成为了神,就能担下一切,为他们实现一切。”
苏明安静默着。
“他们需要存活,我便赋予他们存活。他们需要贸易,我便想办法为他们开通贸易。他们需要斗争,我便操控他们斗争。”那个人说:“在云上城的六十年,于我而言太久了,我曾不止一次对消散的生命感到歉疚,也曾不止一次希望寿命告终、或是长睡不醒。”
“但在被你拽下来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察觉,六十年的成神时光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我好像曾经那样爱着他们,爱到自己都什么都不剩,但又感觉这种爱是隔着一层东西,更像隔岸观火。是爱着一个虚无的意象,或是一个高升于‘人’之上的标志。”
“如今我重新成为了苏凛本身,这种爱变得更为浓烈,它好像回归了本真的原貌。”
“然而。”
那个人不说话了。
苏明安静默许久,缓缓出声:“……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没能回家。”
苏凛沉默着。浓烈到粘稠的夕阳下,他的双童有一种金子般的质感,让人觉得无法触及。
“普拉亚不需要神明了。”
良久的沉默中,响起了近似于叹息的声音。
苏明安不知道苏凛是抱有怎样的心情,才会说出这种话。
他该是极度的骄傲,认为成为神明就能庇佑所有人。又或许是极度的自醒,知晓普拉亚已经不再需要“苏凛”这个角色。他照顾了、庇佑了、深爱着八十年的土地,他无法脱离的相当于爱人的故乡,倏然之间,已经没有他本身的“必要性”。
“是我把你拽出来的,我也会把你送回去。”苏明安说。
苏凛侧头,用一种难得的、迷茫的眼神看着苏明安:“世界游戏已经结束了,苏明安。你无法再送我回去。”
苏明安摇头:“没有结束,我还在其中。”
苏凛说:“我不觉得你是疯了,所以,你应该有说这话的道理。”
苏明安笑了,即使是虚假的苏凛,也是唯一能真正理解他感受的人。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类的人:“是啊,我感到幸运。”
“幸运?”苏凛沉吟片刻:“是幸运于——世界游戏已经结束了,当下的结局让你满足。还是幸运于——世界游戏还没结束,你还有改变结局的机会?”
二人对视良久。
谁都没有说话。
潮湿的长风吹起他们相似的黑发,相似的眼童里倒映着对方相似的眼神。
仿佛无形的钟声在这一刻敲响,苏凛突然理解了苏明安的眼神:“你这个人真是……连我都要拯救吗?”
你说你要带所有人回家。
现在所有人已经回家了。
你却还想做到更好,把我也送回家。或者,你还想挽回更多东西。
你还要再承担多少。
你还要再承担多少。
苏明安?
但是在苏凛的眼童中,倒映着的苏明安缓缓开口: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我不想救你。”
所以他们才那么像,连对方的赞扬都别扭地不想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