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长吟中,符天君潇洒身形凌云而起,在半空中作出手舞足蹈之状,猎猎风响便掺杂进幽幽琴声中。
琴声被这风声乱入,非但没被中途打断,反而愈加投入,一抹一挑,说尽无限心事,与这看似杂乱的风声配合无间,相得益彰。
叶芷眼角边几点清泪剔透欲滴,手指轻拨,凝聚起古往今来同感之凄怆,弹奏出天上人间共有之怅惘。那一片凄楚月华如被忧愁湘夫人牵引,流转千山杳渺,万海沧溟。
符天君低眉望了望叶芷面色,心道:“小妹心内郁结已有所发泄排遣,于她身体该有益处。但若任由她随性下去,只能让病情更加棘手。我须出手干预了。”便将双掌合拍,以手掌为钟鼓,击出一阵金声玉振,庄重之声如父如兄,慈眉善目,欲将误入歧途的年少逐步带回正轨。
幽幽琴声先自一愣,似错愕似委屈,“铮铮”的不住抗拒,涩咽阻险,流于艰酸。
符天君见状,更将手掌拍重,高拔入空,响遏行云。同时长声吟道:“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叶芷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终于不再抗拒,顺从掌声指引,指法由忧幽转为轻快,凄楚情怀顿时化作典雅平和气象,步入新途,别开天地。琴弦“铮”的一声终响,阴霾尽扫,只留光风霁月。
“小妹之琴艺非止技也,进乎道矣!全由心底流出,是故情真意切,琴动人心,实在让我自愧不如。”
叶芷慌忙站起:“大哥又来夸我。我自知琴理不到,只是班门弄斧,还好有大哥协助引导,才没有贻笑大方。”
符天君摇了摇头:“不然。你的琴艺本无可挑剔,而对曲子的领悟契合,更远在我之上。只是你的心境太过悲观,乃至琴声亦变为晦涩幽凄,一味寒苦,于琴艺非为正格。要知音为心神,好色而不银,怨诽而不乱,无过无不及,中庸守和,才是光明大道。我当年亦有过惶惑,乱闯一气,锋芒毕露,至今日痛觉昨日之非,极力纠正也难以如愿,勉强才得一‘清’字。小妹应以我为鉴,切勿走入歧途,则他日音律上成就必是无可限量。”
“小妹谨记大哥教诲。”
叶芷话声未毕,忽然身子一摇,双目紧闭,笔直的便朝着地面倒去。刚刚这一曲《湘妃怨》曲转时长,她以疲累之身驾驭极悲之声,又验证出赵昀心中爱意,情绪翻涌如潮,精力耗费甚巨,使得天生阴脉再度狂虐起来。
赵昀急忙伸手揽住伊人,大叫道:“春桃,快拿金露琼浆来!”
三瓶金露琼浆入肚,叶芷才悠悠醒转过来,见自己躺在赵昀怀中,先自轻轻挣扎,低声道:“赵公子,请放开我,我没事的。”
赵昀满心不愿,却也只有如言松手。
叶芷环顾一圈,道:“我真没有事的,多劳大家为我费心了。”
符天君手掌中翻现一枚黑色光泽丹药,递到叶芷面前:“小妹,此乃百鬼驱邪丹,以阴克阴,或许于你的病症有所裨益。”
三千鬼骑士无不面色惊变,既有贪婪之色,又有震惊之色:“鬼皇竟将百鬼驱邪丹如此轻描淡写的赠出!这小姑娘真是天大的面子,天大的福气!”
叶芷却不肯接过,推手道:“久病成医,我的病非药石可解,就不浪费大哥的灵丹了。”
符天君见她眼中坚拒之意甚浓,也就顺势收回了手掌,道:“小妹不须过于忧怀。观你非是早夭之相,此去投医定能称心如意。以琴声为杯酒,虽初见而交心,小妹,我这就告辞了。”
叶芷愣道:“大哥这就走了吗?”能得符天君一番指点,她的心情确已好了许多。
鬼逍遥更是惊诧莫名:“鬼皇此来,是为了要取回赵昀手中宝剑。怎么剑没到手就要离开?难道是被弹琴听琴这么一打岔,鬼皇便忘了来的目的?那我该去提醒一下,也许又挣下件功劳。”自担架上歪起身体,撑起头颅,嗫嚅道:“吾皇,威斗神剑正在赵昀手上呢。”
“蠢货就是蠢货!本皇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又何必取什么威斗神剑?儿郎们,摆驾回流沙境。”
三千鬼骑兵齐声一喝,瞬起黑云千条,拥着符天君洒然而去。
叶芷目送符天君倨傲背影,叹道:“大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当真有魏晋风度。”
赵昀笑道:“叶姑娘,这一回,我真是沾了你的光了。若非他爱屋及乌,只怕我就要遍体鳞伤了。”罗天君,符天君,名字敢叫天君的人,实力的确非同凡响。他究竟要到哪一天,才能追上他们的境界呢?但目标既明,即便眼下相隔甚远,他亦有信心这一天不会来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