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埋伏!”杨成乐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成冰,又在下一个刹那轰然冲上头顶!
他几乎是吼声出口的同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双手死死勒紧缰绳!
胯下疲惫不堪的战马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惨烈长嘶,前蹄高高扬起,整个马身几乎直立起来,将杨成乐猛地向后掀去!
“嗡——嗡——嗡——!”
哨音那刺骨的余韵尚未在空气中完全消散,一片低沉、宏大、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弓弦震鸣声,如同千万口丧钟同时被敲响,从两侧的山林中轰然爆发!那不是零星的冷箭偷袭,而是夏日突降的、遮天蔽日的死亡暴雨!
黑色的羽箭带着刺穿耳膜的死亡尖啸,从林间浓密的阴影中激射而出,汇聚成一片令人绝望的黑色铁幕,精准无比地覆盖了官道上人员最密集的中后段蜀军队伍!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箭矢穿透薄薄皮甲、撕裂血肉、甚至硬生生凿断骨骼的沉闷声响,瞬间连成一片令人牙酸的、连绵不绝的死亡乐章!这声音盖过了一切哀嚎。
“啊——我的腿!娘啊——!”一个年轻士兵凄厉地惨叫着,双手死死抱住被一支拇指粗的弩箭洞穿的大腿,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指缝间狂涌而出。
他身体失去平衡,惨叫着从马背上重重滚落在地,立刻被后续慌乱的马蹄踩中,声音戛然而止。
“眼睛!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啊——!”另一人捂着脸,一支弩箭深深钉入他的左眼窝,箭尾兀自颤抖。
他疯狂地挥舞着另一只手,指缝间涌出的鲜血混合着眼球的浆液,发出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像没头的苍蝇般乱撞。
“盾牌!举盾!他娘的快给老子举盾!结阵!结阵啊!”一个络腮胡子、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老兵校尉,声嘶力竭地狂吼,试图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死亡风暴中聚拢起一点可怜的防御。
然而,经历了炼狱般的巷战和亡命奔逃,大部分士兵的盾牌早已丢失在尸堆里,或者被刀劈斧砍得破烂不堪如同筛子。
零星几面勉强举起的皮盾和木盾,在这等密集如雨的攒射下,如同纸糊的玩具,瞬间被扎成了刺猬。
更有许多刁钻的箭矢,带着恶毒的呼啸,专门射向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
“唏律律——!”一匹高大的青骢马胸腹间同时中了两箭,剧痛让它发出悲鸣,前蹄猛地扬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掀飞出去。
那骑士尚在空中,就被另一支劲矢射穿了脖颈,落地时已是一具尸体。
青骢马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痛苦地抽搐着,堵住了本就狭窄混乱的官道。
浓烈的血腥味、呛人的尘土味和内脏破裂的腥臊味,瞬间在官道上空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冲锋在前的蜀军队伍中段,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大镰刀狠狠扫过,成片地倒下!
哀嚎遍地,人仰马翻!
仅仅这一轮精准而致命的齐射,便造成了触目惊心的伤亡,彻底打碎了这支残军本就脆弱不堪的脊梁!
杨成乐在勒马扬蹄的瞬间,身体已本能地伏低,几乎贴在了马脖子上。
手中那柄卷刃的横刀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带着残存的悍勇,“铛!铛!”两声刺耳的脆响,精准无比地磕飞了两支直奔他面门和心口要害的强劲弩矢!
箭杆上传来的巨大冲击力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更让他心头凛然——强弓硬弩!
绝非普通军队!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惊怒,趁着箭雨因重新上弦而变得稀疏零落的短暂间隙,目光如电,飞速环顾两侧山林箭矢射出的方位和密度。
箭矢覆盖的宽度…作为在巴蜀山地征战了半辈子的老将,他对伏兵的规模和箭雨覆盖范围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判断。
不对!杨成乐心头猛地一跳,随即一股难以置信的、近乎癫狂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惧!
这伏兵的规模…箭矢覆盖的宽度…顶多只有千余人!
张巡…张巡竟只派了这点人来拦我?!
是了!定然是利州城内的血战异常惨烈,拖住了他的主力!天助我也!
“哈哈!哈哈哈哈!”杨成乐猛地挺直腰背,脸上那因箭雨突袭而僵硬的惊惧瞬间被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狂喜和暴戾取代,五官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生机”而错位,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高高举起那柄卷刃崩口的横刀,刀尖带着破空声,直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发出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尖锐破音,在血腥的官道上空回荡:
“儿郎们!都看到了吗?!张巡小儿技穷矣!只派了这点杂鱼就想堵住我蜀中儿郎的去路?天大的笑话!这是给咱们送战马来了!杀光他们!夺了他们的马,我们跑得更快!杀——!!!”
这声狂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他身后那些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惊魂未定、又被这轮精准恐怖的箭雨射得肝胆俱裂、濒临崩溃的蜀军残兵,此刻看到主将如此狂态,再听他说伏兵“只有千余杂鱼”,一股被死亡压抑到极致的凶戾之气,混合着绝境中陡然看到“生路”的贪婪欲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