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郊外的厂房里,空气中混合着木料与岁月沉香的味道,正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经过整整七天不眠不休的赶工,第一只红木丝绸锦盒的样品,终于摆在了铺着绒布的工作台上。
没有一丝多余的雕花,整个盒身通体光滑如镜,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一层深沉的暗红色光泽。木材本身华美而内敛的纹理,就是最好的装饰,任何画蛇添足的雕琢,都是对它的亵渎。
张师傅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戴着一副崭新的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将盒盖推开。
“吱——”
一声轻微的却又无比顺滑的摩擦声响起。
榫卯结构严丝合缝,滑动的过程没有半分滞涩,只有木头与木头之间最完美的贴合。
盒子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更浓郁的幽香扑面而来。那是上等红木的木香,混合着内衬里,专门从红星市调来的顶级香云纱丝绸特有的气息。低调古朴,却又奢华得让人心惊。
赵淑芬也戴上了手套,她将那只锦盒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从盒盖的阻尼感,到每一个边角的打磨,再到内衬丝绸的平整度,都堪称完美。
“张师傅,辛苦你们了。”赵淑芬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满意,“这手艺,绝了。”
听到老板的肯定,张师傅和另外两个一直悬着心的老木匠,布满皱纹的脸上才终于露出笑容。
“赵总您满意就好。”张师傅摘下手套,爱惜地摸了摸那只锦盒,“这料子好,是宝贝,我们不敢糟蹋。能做这样的东西,我们这辈子没白活。”
赵小丽站在一旁,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
厂房里一片喜气洋洋。
然而,麻烦已经悄悄找上了木匠师傅们临时租住的小院。
院子里,几个老木匠正准备洗漱休息,院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三个穿着港城时髦喇叭裤,嘴里叼着烟的男人走了进来。领头的那个戴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蛤蟆镜,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看就不是善茬。
“几位师傅,手艺不错啊。”蛤蟆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眼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充满了不屑。
张师傅正在用毛巾擦脸,他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搭话,继续手里的活。
蛤蟆镜也不生气,自顾自地拉过一张小马扎,大咧咧地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恒升船务的。我们沈老板很欣赏几位师傅的手艺,想请你们过档,去我们那边帮忙。”
“我们在这里干得挺好,不去。”
“老师傅,别急着拒绝嘛。”蛤蟆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弹出一根递过去,被张师傅摆手拒绝了,他也不尴尬,自己点上吸了一口,“赵淑芬给你们开多少工钱?我给你们三倍。”
三倍工钱!
另外两个年轻些的木匠手里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在这片遍地是黄金的特区,钱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张师傅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们不缺钱。”
蛤蟆镜笑了,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张师傅面前:“钱不重要?那这个呢?”
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表格,在张师傅眼前晃了晃。
“我知道,你们几位,都是从内地过来的,在这羊城,没有‘暂住证’吧?按照规矩,这可是‘盲流’,要被抓住遣返回老家的。”
这话一出,三个木匠的脸色变了。身份问题,是他们这些年来最大的软肋和痛处。
“只要你们点头跟我走,我们恒升船务,不仅给你们开三倍的工钱,还能帮你们把身份问题解决了,拿到正式的羊城户口。在这地方,有身份和没身份,那可是天壤之别,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过了许久,张师傅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毛巾,直视着蛤蟆镜。
“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老师傅,你什么意思?有钱不赚,有户口不要?你脑子没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