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灰烬中的名字
冰冷的拘留室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走廊惨白的光线和门外看守偶尔的低语。陆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粗糙的号服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微不足道的刺痛。他摊开沾着干涸血迹和新鲜破口的右手,掌心空空,只有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深深月牙印。
顾凛那张冰封的脸,还有那句“连环凶杀案重大嫌疑人”,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愤怒在绝对的禁锢和冰冷的现实面前,渐渐被一种更深、更粘稠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立感所取代。他像一头被拔掉了爪牙、扔进铁笼的困兽,连咆哮都显得徒劳可笑。
周伯死了。
尸体在解剖台上消失了。
现场留下了那片该死的糖纸。
这一切,都精准地指向他。指向他这个被顾凛亲手铐起来的“嫌疑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悄然爬上他的脊椎。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它不仅在看着,它还在行动!它抹去痕迹,它制造混乱,它像玩弄提线木偶一样,精准地操控着局面,将他一步步逼入绝境!
“操!”陆昭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指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不能坐以待毙!顾凛指望不上,他必须自己找到出路!线索,线索在哪里?
养父!陆振国!
周伯临死前提到了养父!他说“正好你爸他…”,然后欲言又止,恐惧地藏起了那个油纸包!油纸包里是糖纸!养父一定知道什么!一定和慈心福利院有关!
三十年前的大火,最高级别加密的卷宗,老周的恐惧,方叔诡异的死状,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乌鸦。
所有的碎片都指向那个被尘封的、充满不祥的过去。而钥匙,似乎就在他早已牺牲的养父手中。
陆昭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他挣扎着站起来,扑到冰冷的铁门前,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金属!
“来人!我要见律师!我要打电话!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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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凌晨的灯光惨白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顾凛站在巨大的案情白板前。白板上贴满了照片:方明远胸口插着铜管的惨状、金属乌鸦徽章的特写、后巷老周死亡现场的照片(尸体已被替换为一个红色问号)、林璃在解剖台旁发现的银色糖纸、以及陆昭在翠湖苑现场被拍下的、掌心沾着糖纸碎屑的照片。一条条红线将这些物证和人物连接起来,最终都指向白板中央那个刺眼的蓝色名字——陆昭。
陈默顶着一头更加凌乱的卷毛,眼睛布满血丝,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旁边的屏幕上,复杂的代码瀑布般滚动。
“顾…顾副支…”陈默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挫败,“法医中心的监控,被抹得太干净了。不是简单的覆盖,是,是底层协议级的入侵。对方的手法很老道,痕迹几乎无法追踪。就像,就像幽灵干的。”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补充,“还有周德海修表铺里发现的乌鸦包装纸碎片材质和徽章一致,但来源数据库比对。没有结果。像是私人订制或者非常古老的工艺。”
顾凛的目光如同冰锥,在白板上陆昭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落在旁边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甜心屋”糖果的老式包装图片上。“‘甜心屋’的关联呢?三十年前,火灾。”
“查…查到了!”陈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调出另一份文档,“‘甜心屋’糖果厂,私营小厂,创立于1975年,主要生产廉价水果硬糖和奶糖,1988年因经营不善倒闭。倒闭前一年,也就是1987年冬天,它隔壁的‘慈心儿童福利院’发生特大火灾…烧死了,烧死了二十七个孩子和三名护工”陈默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沉重。
他快速滚动着扫描进系统的旧报纸微缩胶片影像。“火灾原因,当时定性为线路老化短路引发。但……”他顿了一下,调出一份扫描文件,上面盖着醒目的“绝密”红章,“关于火灾的详细卷宗…包括现场勘查报告、尸检记录、幸存者名单,全部是最高级别加密状态。我们,没有权限访问。”
顾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最高级别加密?一个三十年前的福利院火灾?这本身就不寻常。
“幸存者?”顾凛捕捉到了关键词,声音依旧平稳。
“是…火灾发生在深夜。福利院主体建筑被完全烧毁。官方记录…只有…只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值夜班的厨师因为当时在远离主楼的附属仓库清点捐赠衣物…侥幸生还。”陈默调出一份泛黄的、字迹模糊的档案登记表扫描件。
表格顶端写着“慈心福利院1987。11。15特大火灾部分幸存人员登记(非完全)”。
下面只有寥寥几行信息:
1。姓名:林璇(女)年龄:7岁(约)备注:严重烧伤,面部损毁,送医途中昏迷,后由亲属接走(亲属信息缺失)。
2。姓名:陈星(男)年龄:9岁(约)备注:吸入性损伤,轻度烧伤,由远房表叔领养(领养人信息:陈大海,住址登记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