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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 花(第2页)

“看你,刚还劝我来着,你也这样。”余倩抽了纸巾递给她。

刘珍接过纸巾,说:“这世上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有我女儿。男人没了老婆,还可以再找一个。女儿要是没了妈,那可就惨了。有时候我真后悔,不该生下她。”她先是呜咽着擦眼泪,后来哭出了声,“呜呜”地哭,像是猫叫。

余倩走到窗前站着,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虽然是正午,但楼房上空有一层烟雾遮住了太阳。北京的雾霾也很严重,空气中热烘烘的气流似乎凝滞不动。窗外是一片核桃林,知了似乎耐不住炎热,在核桃树上拼命叫着,和刘珍的哭声应和。余倩一只手伸向窗外,希望能感受到一丝风的凉爽,但是没有,人和万物都在酷暑中煎熬。

3

余倩去北京看病之前,母亲心神不宁地拉着她的手说:“倩,我整夜睡不着,你不会和你爸患一个病吧?”余倩说:“妈,你看我整天活蹦乱跳,在台上演穆桂英威风着呢,咋会得那病?南南让我去北京,她想和我搭伴儿去一次南方,只是顺便查查身体,你不用担心。”母亲仍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说:“我不放心,最近晚上经常做噩梦,梦见你爸回来了,病恹恹躺在床上,一会儿又变成了你,也病恹恹躺着,我心里害怕,还是陪你一起去吧。”“妈,你去干什么?有问题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她对母亲笑着,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父亲在她八岁那年患肝癌去了,听说父亲的父亲——她的爷爷,也是患这个病走的。现在轮到她了吗?她才二十五岁呀,这么早就来了?

“你这孩子,一天只知道忙,从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母亲嗔怪地瞪了一眼女儿。余倩知道,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战战兢兢守着她,生怕再有个什么闪失,那颗心犹如惊弓之鸟,再也经不起一点儿事。母亲见余倩箱子里带了很多衣服,问:“不是几天就回来吗?带那么多衣服干吗?”

母亲的眼里满是疑惑。

余倩又笑了,她挽住母亲的一条胳膊,头靠在母亲肩上说:“有几件衣服我不想穿了嘛,看南南能不能穿。”“你俩从小就互换着穿衣服,大了毛病还不改。”母亲释然一笑说。

“妈,我那个剧本放哪里了?我要带着它,闲时看看。”母亲说:“别拿了,几天就回来了。”余倩说:“还是拿着吧,我要尽快熟悉剧本,八月中旬就要开机了。这可是我盼望已久的事。”余倩找到了那个剧本,把它塞进包里。

余倩本来不想瞒着母亲,但最终还是瞒了。一是她知道自己肝脏出了问题,但发展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清楚;二是她认为母亲迟一天知道总比早一天知道要好。

对于自己的病,余倩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太年轻了。

尽管偶尔会有个阴影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本能地排斥着它,但县医院的化验单子出来时,她还是愣住了。医生看着单子说她的肝有问题,化验血也不正常。有一种叫转氨酶的东西,正常值为0到40,余倩竟高达1000多,比正常值高出20多倍。

医生慎重地对她说:“你得去大医院,咱们这里没条件做相关检查,无法鉴定肝的损伤程度。”

余倩当时怔怔地注视着医生,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从医院出来,余倩脑子是空白的。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走到广场时,迎面过来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要是平时,余倩早早就躲开了,今天却没躲,她两眼呆呆地注视着那个疯女人,见她手里捏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干饼子,一边走一边啃着。余倩竟对她笑了笑,疯女人也龇牙对她笑了。有人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她。这时的余倩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就对着那个疯女人笑个不停。疯女人似乎也感到意外,停下脚,又脏又黑的脸上两眼骨碌碌转着瞅余倩,旁边的人不解地看着余倩。余倩转身走了,她来到广场的石阶上坐下,坐了很久。

看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想着那个疯女人,她觉得自己比她更惨。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吓了余倩一跳,原来是南南,她在北京打工,混得还不错。“喂,倩,是你吗?喂,怎么不说话?”

听到南南的声音,余倩才从恍惚中回到现实,对着手机痛哭起来。南南果断地说:“来北京吧,北京有最好的医院,我陪你去查,千万不能耽误了。”余倩感觉电话里南南的声音十分遥远,像是从天边传来的,极不真实。

这时,天空有飞机飞过。余倩仰头望去,努力从响声中寻找飞机在什么位置,可她没有看到。天空飘浮着云彩,飞机可能钻进云朵里了,只留下轰隆隆的响声。余倩感觉那响声犹如车轮从她心头碾过。自己的心不再柔软,变得脆如玻璃,经不起任何碰撞。碎了,被碾碎了,“咔嚓”一声,像玻璃碎掉的声音,那声音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余倩听得真真切切。

4

余倩和刘珍住的病房紧挨着重症监护室,对面是护士站。

余倩总感觉住在这个病房里,说明病情很重。可能为了抢救方便。重症监护室和她们共用一个卫生间,卫生间有两扇门,分别通向两个病房。这边的人用卫生间,就把那边的门插上,用完把门再打开。同样,那边的人用卫生间,就把这边的门插上,用完再打开。余倩想不明白,为什么设计成这样。卫生间的隔音效果不好,早晨余倩在卫生间听到有哭声从重症监护室断断续续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一边哭一边似乎絮絮叨叨着什么。

空气中凝结着一种危机和沉重。

“听说隔壁住进来个山东男人,四十来岁,肝硬化腹水,肚子胀得像鼓似的,已经昏迷两次了。”刘珍右手扶着腰,凑过来对余倩说。

余倩只觉得毛孔紧缩,全身紧绷绷的,如有一副枷锁套在身上,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刘珍姐,你说人死时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一下就过去了吧?”

“死的感觉肯定很痛苦。”余倩说。

“我想没有人能告诉我们死是咋回事,因为死去的人没法谈感受,活着的人又没死过。”

一阵沉默,两人都在为那个病人担心,心里默默祈祷那人能熬过这一劫。病房里闷热难耐,窗外核桃树上的知了静悄悄的,不知为什么而缄口,是怕惊扰一个即将离世的脆弱的生命吗?

下午,大部分病人离开病房到走廊活动。余倩准备下楼转转,病房的左侧有个花园,绿茵茵的草坪上还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儿,小径旁还放着木椅。余倩来到花园,一个个身穿病号服的患者在里面晃悠,有坐的、站的,还有慢悠悠踱着步的。

他们个个脸色苍白,动作迟缓,神情淡漠。只要穿上了这一身病号服,你就从健康的人群里被区分了出来,到医院这个特定的环境里,或结束生命,或重新回到健康人群中去。这个过程也许很快,也许很漫长。余倩想,一个人只有成了病人时,才能真切体会到病人的悲哀。病人被热气腾腾的生活所抛弃、遗忘,成了另类,不仅要承受肉体上的痛苦,还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他们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工作、学习、生活、运动、欢笑,病魔压制了他们,身体如封裹了一层蜡;他们脆弱、苍白、喜怒无常,时刻感受着生活的无情。余倩自己也变得怪怪的。难道说人生病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花园里一片祥和,阳光炽热地抚摸着嫩绿发亮的叶片,各种颜色的花朵颤巍巍地呼吸着裹着青草味儿的空气。余倩坐在木椅上,贪婪地盯着花儿看了一会儿,她感到疲倦,微微闭眼享受着这份惬意的宁静。

没多久,旁边传来哭声。余倩睁开眼,看见旁边的人行道上有两名护士推着一辆活动板床走得飞快。板床上平躺着一个人,被白布单覆盖着。一个年轻女子披头散发地跟在后面号哭,嘴里不停说着一句:“人家都好好的!人家都好好的!”他们很快消失在住院楼旁边的一条窄道里。余倩知道,那后面有一间小房子,是太平间,她那天散步去过那个地方。她想,死后的人睡在那里面一定是一种极致的安静。但那天走到门口时她却被吓了一跳,太平间里有一个女人正在啼哭,她不停地抚摸着死者,哭喊着死者的名字。余倩突然间对那个哭泣的女人厌烦极了,真想跑过去对她大喊一声:“闭嘴,死者需要安静!”

余倩想起女人哭诉的那句话,她没有说你走了我咋办或你别走之类的话,而是重复着一句:“人家都好好的!”余倩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话里包含着多少对死的无奈和对生的渴望。

死去的人肯定羡慕活着的人,有病的人羡慕没病的人,比起躺在太平间里的人,我也好好的,不是吗?余倩对自己说,我坐在这里安静地享受着花园里的温馨,感受活着的幸福。眼前有翠绿的树木、鲜艳的花朵,蜜蜂嘤嘤嗡嗡正在旁边一朵朵盛开的玫瑰花上忙碌,活着有多么美好啊!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能被病魔打倒,我还要参加电视剧的拍摄呢!一想到拍电视剧,余倩感觉自己一下子就亢奋起来,身体仿佛安装了弹簧似的马上要蹦起来,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推着她,把她推上表演的舞台。她不是病人,她是一名充满青春活力的秦腔演员,豪放激越的秦腔从她口中飞出:“疆场厮杀硬碰硬,未想兵戈出真情,方知路险欲退却,无奈情思牵心境。”她回到了烽火狼烟的战场,穆桂英和杨宗保在战场上相互博弈,相互爱慕,相互追逐,金色的阳光映照在他们的戎装上,闪闪发光……

余倩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眼前就是舞台。她声情并茂的演唱吸引了花园里的一些病人,他们围拢过来静静看着她,几名陪病人的护士也在里面,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老者情不自禁地跟在余倩身后做着动作。余倩看见老者,问:“穆柯寨的山美不美啊?”“美!”老者兴致勃勃地应着。“穆柯寨的水清不清啊?”“清!”“穆柯寨的鱼肥不肥啊?”“肥!”“穆柯寨的姑娘俊不俊啊?”“俊!”“你想不想娶?”“想!”这时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有病友喊道:“老董,你这个戏精,真是老当益壮呀!”一阵轻松的气氛代替了沉闷。突然,余倩皱起了眉头,不知什么地方散发出一股异味儿来,她不由得恶心起来。她用手捂住嘴慌张尴尬地蹲下,努力抗拒着身体的反应。她对自己说,观众都看着你呢,不能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她终于没忍住,哇哇地呕吐起来,随之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围着她的病友纷纷转过身去,有的悄悄离开。那位老者过来关切地拍拍余倩的肩膀说:“姑娘,回去吧。”两名护士过来要扶她起来,她不起来,双手捂住脸,极力抑制着身体的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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