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再高的妖精在浮星煜这个众妖的尊上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浮星煜晓得陵江里是只鲤鱼精,编个竹篮施咒往江里一兜便能到手。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捉到妖精并不代表就能解决问题。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处置那只黄鼠狼,事后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失去了那段记忆。”崔萑看着致密的竹篮在浮星煜手中成形,眉头紧锁着,“你的身份不便让人知晓,若是当众捉妖,恐怕会让百姓惶恐,还有可能牵连出你的身世。若是我们先捉了妖精再让其化了人形当众供认罪行,恐怕百姓又不会相信。”
浮星煜道:“我的确不能亮明身份,若只是以游方道士自居又难以取信于民。要去除渠州这桩痼疾,还是要当地官员配合才行。”
两人连夜赶回了城,将所见所闻告诉州牧林甫。
“我们自有办法能将妖精捉住,但那孽障被奉为水神,我们初来乍到是生面孔,不能让人信服,让百姓认清现实还需要请大人出面。”
林甫从衙门里回来,照常亲自侍弄花园里为夫人种植的药材,闻言手中的水瓢一抖:“崔公子和朋友还有捉妖的本事?”
崔萑没有深谈浮星煜的身份,只说:“家父在太常寺任职,在下对妖异神鬼之事也算耳濡目染颇有接触。既然敢对大人说出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花园里的药材被照料得很仔细,长得枝繁叶茂,足有半人高,微风一撩苦闷的药香弥漫。
浮星煜对外沉默寡言,但细看那些药材,主动和林甫说话:“林大人将这些药材培育得很好,比专门的医家还当行。这种品相的药材,市面上有价无市千金难求。不知大人有什么种植的秘方?”
“浮先生还懂医术?真是博学多识。”林甫弓身向药草根部浇水,一下子没站起来,缓了缓才直身轻抚叶片道,“拙荆多病,我也算是久病成医,自家种些药材用起来倒是比外面买的知根知底,更能见效。无他,用心而已。此处泥泞,换个地方说话吧。”
浮星煜却脚下生根,定定地看着茂密的药田。
崔萑道:“阿煜能降妖驱邪,也能治病救人,大人不必与我们客气。眼看着没有几日就到端午了,请务必信任我们,给孩子们一份生机,还渠州一个真相。”
林甫道:“君子所思仁善,言行皆见人品。我相信崔公子不会信口开河,也晓得那些孩子当然是无辜的。无论贫富贵贱,都是父母生养的一条性命。可是当地将祭祀已经做成了惯例,涉及太多人的名声利益,若是贸然改动……”
崔萑晓得林甫的顾虑,即使作为渠州最高官员,也不是一言堂。他不能不顾及民意,不得不担心万一造成百姓逆反的后果。
但渠州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崔萑道:“大人,你重视水利,曾亲身带领百姓修筑堤坝,这才保得渠州水旱从人。大人明智洞见,哪有神明会以婴儿血肉为祭?若是长久地以妖为神,恰恰是对上神的不敬。既如此,岂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妖孽蒙蔽,一年一年让无辜的孩子送命?”
林甫背手在身后,沉沉叹息:“其实本官并不信神鬼之言,但妖孽生于人心,怎能拔除干净?”
崔萑不便与他详说世上有妖,举手发誓道:“大人,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只要您出面,今年便能过个干干净净不沾血腥的端午,往后渠州便能真正成为水路四通八达的江南福地。”
崔萑语气诚恳,让林甫很是动容。
他眼角大半皱纹是在修坝的时候长出来的。那样豁出性命才稳固下来的工程,咫尺之处建起的水神庙将其活生生衬成了个笑话。
百姓只感念神明的恩赐,却见不到实实在在的牺牲。
怎么能甘心?
若是真能捉妖,此次便是为渔粱坝正名,也让自己被载入青史的好机会。
林甫正要回应,丫鬟上前禀报说夫人又咳血了。
浮星煜突然道:“要不要我为夫人诊治一番?只要一探脉象,病症的前因后果乃至用的哪几味药材我都能一清二楚。”
“不必劳烦先生了!”林甫慌忙丢下水瓢,连基本的礼数都顾不上,匆匆而去了。
林甫一走,浮星煜便牵着崔萑的手离开药田,没头没尾地感叹一句:“萑萑,人心难测,真是比妖精还厉害。”